指尖一下一下狠狠地掐入了裙子裡面,從大腿上驀然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意,全身上下一片麻木,我才明白自己突然夢魘了。
悶氣、惱火、失落、隱痛,沒有爆發,最後卻轉化為一種綿綿的清流細雨,沾濕了青花繡色的衣袖。
無從抵抗的那股力量無處宣洩、沖襲上心頭。
壓得滿滿的。
心中最綿軟的那一塊。
沉重落地。
聽到這個聲音,一摸胸口,才知道心已經失落了重要的一瓣。
極力蜷縮在櫃子裡面,形同一隻極度畏光的刺蝟,抱住自己的刺,只有這種幽深的腐爛味道、這種無底的黑色,才令我感覺沒有時空、沒有我,也就沒有痛。
心安入淵,無色無聲,便不再聽聞外面的聲音。
迷迷糊糊沉睡過去。
一切在睡醒之後就會好起來。
一覺醒來,耳邊寂靜,外面就已經靜悄悄了,我才鬆動著麻木的手指,推開櫃子的小門出去外面。
漆黑的夜,焰焰的燭光。
已經是晚上。
那股淡淡的梨花清香籠罩在身上,說不盡的曖暖,肩膀上放下的那隻手異常溫暖,頭頂的聲音傳過來說:「終於肯走出來了。」
歎息。
落到心中。
填補不了。
我迷濛著睡眼,正想要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手指的冰冷從瘦小的肩膀摩挲到了手臂,輕輕握住我的顫抖:「看到抽屜開了,但是卻少了點心的袋子,那麼這個偷進來的小賊的身份也就很簡單了。以後不要躲到裡面,裡面有老鼠。來,捧著,暖手。是不是都聽見了?」
我垂下臉,髮絲覆蓋。
蓋到光釉滑膩的白色瓷杯中的髮絲,黑色黑色的無底。
手掌心貼著摀住,暖氣流到手中,手指慢慢平息了發抖。
沉紅色的茶一片漣漪。
微微擴大的波紋。
撲鼻的茶清香。
靜靜彌飄。
世紀的遙遠感覺。
好久了,我才帶著迷惑不解地揚起眼臉,執拗的迷惘,不明白,還是想不明白的,忍不住要傾吐出來的不明白:「毒藥,是因為它是毒藥,所以,才會如此喜歡?還是因為喜歡,所以,才不會介意它是不是毒藥呢?」
我顧不得我的眼睛會有多模糊。
我顧不得我的聲音會有多顫抖。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話語,並不是一個腦子簡單的呆子可以說出來的話,但是我卻能完整地表達出來。
「你不是傻,你是遲鈍。」
我咬著下唇,有點痛,有點真實。
放下那只剩下一片水冷的茶杯,我走出外面,月色皎潔,美得清透,整個梨花樹林飄渺著銀色的霧氣,潺潺的流動的水光,一點也不冷,捂著胸口,因為那股傷心的酸味已經湧上胃裡面。
我艱難地嚥下了酸味。
墨色的黑夜中,纖細的身影越過三里的大街小巷,無人的寂靜,涼風挽留不住的飄飄淡青色紗衣,朱門深戶,重緩肅穆,寥落沉靜,爹爹親口同我強調的地方——娘家,不可以隨便回來的家。
不可以隨便回去的地方,還叫做家嗎?
穿越過屋頂,輕巧而過的幾重屋簷,只有最遼闊的那個院落才是目的地,就落到爹爹房門前的百年古樹鳳凰之下。
巨大的鳳凰花在綻放,宛若一團一團火在燃燒。
朦朧燈火明窗裡,那一抹冷寒絕色容貌第一次如此的不可捉摸。
我徘徊了。
冷冷的月光下,守候在這裡,彷彿守住心中那一片柔軟。
佇立夜寒風宵。
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
我的內心一片白色的寧靜,空乏的腦子就在想著一個問題:我是個傻子嗎?這十幾年來,我以為我不傻,我以為我只是裝傻,但是到了這一刻,我覺得我真的是個傻子。
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啊!
身體突然軟了下去。
當支撐著整個世界那唯一一根柱子轟然倒塌的那時候,當沒有人能接住我的時候,那種墜落的碎裂將痛得很徹底、很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