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蘇忘川起得很早,早早的到了辦公室,把自己的書和雜物整理一遍,雖然還是初夏,天氣卻已經很熱了。他記得曲涼夏天是很怕熱的,一熱就不停的出汗。一進入夏天她根本就不肯出門,一出門就躲到奶茶店裡去,他總是又好氣又好笑的問:「不是你吵著要出來玩嗎?」
曲涼一直就有撅嘴的習慣,一有不滿那小小的嘴巴就自己撅了起來。她委屈的說:「我怎麼知道外面這麼熱!」
她也很怕冷,從小就有體寒的毛病,他們唯一一起度過的那個冬天,曲涼把自己裡三層外三層包的嚴嚴實實,還使勁把手塞進他的腋下,他怕癢躲來躲去,曲涼笑嘻嘻的張牙舞爪說:「蘇少爺,怕癢的男人怕老婆……」
到了上班時間,蘇忘川要去風教授那拿一些資料。走到門外,卻發現裡面有人在說話,似乎已經有客人了,於是他就先站在窗邊等著。不一會兒,就有人出來,是兩個學生。兩個女孩子看到他,其中一個驚訝的叫了一聲,被旁邊那個拉住才沒說話,蘇忘川禮貌的笑了一下,轉身去敲門。
風教授心情還不錯,跟他閒聊了兩句,說了說自己的課題。蘇忘川突然想起來自己也需要個助手幫忙,最好不是心理系的,心理系的一般臨床知識不紮實。心理學在美國是與臨床實驗緊密不可分的,而國內的心理學總是偏向理論知識,而且教授的臨床技能有限,最好找一個臨床的學生,不會心理學沒關係,只要臨床的技能操作很硬,其他的可以慢慢來。
風教授是蘇忘川的母親閔女士的大學同學,聽了蘇忘川的話,很熱情的說能幫他找一個學生。
蘇忘川回到辦公室後,卻並不急著埋頭工作。他的辦公室在行政樓的第五層,從窗子看出去,正對著學校的「求思園」,裡面立著一尊白求恩的塑像,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晨讀,散步。中午還有學校領導為他安排的接風宴,他卻興趣缺缺,他迫切想知道,曲涼的心中,是否還有他的位置?
蘇忘川很少有這樣悠閒的時候,這幾年他發瘋似地做課題,曾經連續一個月沒有出過研究所,都是為了忘記她。後來的兩年,他每個星期都要坐飛機往返於位於紐約的心理研究所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那時候雨晴的病已經是晚期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青梅竹馬的夥伴被病痛折磨,痛不欲生。他一直覺得死離自己太過遙遠,彷彿身邊的人一直都會在,誰能想到這樣年輕的女孩,會患上胰腺癌?
雨晴去世的那一天,精神出奇的好,一直跟他說個不停,後來他才知道,這就是老人說的迴光返照。她把一切都告訴了他,等到她說完全部的事情,蘇忘川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雨晴最後說:「原諒我,忘川,原諒我,我愛你。」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看得那樣,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所知道的不一樣!全部的人都在騙他,而他心愛的曲涼卻無法為自己的委屈做任何辯解,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蘇忘川造成的。
他以為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把握得很好,回頭來卻發現都是曲涼犧牲自己的幸福給他換來的假象!
蘇忘川早該想到,曲涼是那樣一個安靜善良的女孩。那個時候,他經常遲到,每次他到約定地點的時候,曲涼已經等在那兒了。她就那樣靜靜的坐著,黑亮的眼睛不知望著什麼出神,有人走過的時候,她總是害羞的低著頭。
他一早就發現,曲涼很內向。她和不熟的人從來就不肯多說一句話,他第一次約她在咖啡館裡見面,她也是一早就坐在那等他。也許是學心理的,他總是對人的行為動作觀察細緻,他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就一直觀察她,她不時咬咬自己的下唇,露出又細又白的牙齒。左腳和右腳不停地交替踮起,說明她很緊張。
蘇忘川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種說話的方式,會讓他在心理上首先勝她一籌。她是個女孩子,還內向膽小,況且現在還很緊張又不知所措,而他經過昨晚的事不僅抓到了她的小把柄,又讓她害怕他。那麼,蘇忘川很篤定,他十秒內就可以把她搞定。他慢慢傾身,十分淡定的說:「我缺個人幫我花錢,你有時間嗎?」
曲涼的表情還真是傻,蘇忘川想起來就情不自禁的笑。他還記得,她用她那細細的手指放在小嘴上,滿眼驚訝的盯著他,半天才吐出來一個字,她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