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席漫忽然為淅淅瀝瀝的聲音所驚醒。窗外一陣涼氣吹過,秋意倏地到了。
她驟然一驚。蓮花茶,自己精心合好的蓮花茶,完全泡湯了。
夜深秋寒,不知道申屠曄和儀方這時候怎樣了。還奔馳在路上嗎?西南天熱,他們帶的衣服會不會太厚了?申屠曄趕上儀方沒有?
她抱著被子,一時悲,一時喜,不知不覺又沉沉睡了。
第二日,席漫站在九曲橋上,俯身望著湖面綁著紅繩的荷花,忍不住一聲歎息。
宮中遣人前來,召她進宮。
席漫簡單收拾了一下,帶著墜兒起行,眉頭緊皺,心中同樣打了結。申屠棣,又想玩什麼花樣?
召見她的果然是申屠棣,寒暄幾句,便請她去御花園賞新開的菊花。
「謝謝皇上,不過覃庸生死未卜,儀方公主辛苦勞頓,席南實在無心賞花。」席漫不卑不吭地推辭。
「六王妃算是在責罵朕?覺得朕不顧覃庸與儀方生死,不顧兄妹之情?其實,朕的心痛,也不亞於你。」申屠棣苦笑。
「皇上身為一國之君,大可以出兵教訓教訓那個罔顧道義的星曜國王,乾脆廢了他,立那個五皇子為君。」席漫憤憤地道。
「六王妃在教朕如何做皇帝處理政事嗎?」申屠棣目光一烈,如日頭照在刀尖上一般。
席漫暗叫糟糕,面前這人可是皇帝!自己一言不慎,他隨時可以翻臉無情的。
「席南不敢,只是聽了皇上的感慨,也有點感歎,請皇上恕罪。」席漫低下頭來。
「呵呵,朕說笑的。你乃席相千金,又是六王妃,在朕面前不必拘禮。說真的,朕倒羨慕儀方能夠豁出一切的氣概,比許多男子還勝一籌呢。」申屠棣眼睛一瞇,微微抬頭望向遠方。
席漫不做聲,在皇上面前,沉默是金。
「朕有時候也很想豁出一切,不顧世人目光,只要自己快樂。」申屠棣的聲音,輕薄而銳利,彷彿一把刀直直刺入席漫的耳朵,她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慢慢抬起頭來。
申屠棣的目光,竟如虎狼一般!
那絕不是一個大伯對弟媳婦的目光!
嫣碧來的死,儀方的出走,讓申屠棣突然有點難以自控,只想抓住自己想要的。
席漫心驚膽戰,努力壓制心頭的畏懼,拚命想脫身之策。
「南南,如你這般蘭心紈質,宮中無人能及,就連皇后也輸你三分。」
席漫彎腰下拜,道:「皇上謬讚了,席南年輕識淺,常做錯事,哪裡當得起?」席漫彎腰下拜。
「當得起,當得起!朕曾兩手空空聽過多次你吹奏的樂曲,今日,朕大大賞賜一番!」
申屠棣先贊後歎,繼而又賞賜無數珍寶,席漫又怎會給他機會?一味裝糊塗,將皇后與妃子們一個個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在申屠棣提出讓她進宮教導后妃的時候,越發謙虛,說自己不懂事,在王府不知鬧出多少笑話。
「南南,你才是朕想要的女子!雖然朕已經不記得我們的過往,可是,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意!」申屠棣急促地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朕都想要你在身邊,一生一世!」
席漫呆了。儀方公主骨子深處的瘋狂,並非憑空生出來的,明顯是他們家的遺傳!
「皇上喝多了吧,席南先告退!」席漫屈膝行了個禮,轉身就想走。申屠棣出手如電,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不容她逃避。
「南南,朕都不怕,可以為你豁出一切,你怕什麼?無論發生什麼,朕都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與委屈。」
「可是,皇上,你已經在傷害我了!我是六王妃,你的弟媳婦,請皇上放過我吧!」席漫心念電轉,眼看殿中再無旁人,不由心中大急,「皇上弄痛我的手了!」
她一說,申屠棣馬上鬆手,惶急地問:「很痛嗎?朕不是有意的。」
席漫再後退幾步,已經抵住了牆壁,背後一片涼意。
「皇上,你是申屠王朝的皇帝!三宮六院,天下美女都為皇上所有,六王爺是皇上胞弟,所親愛的不過我一人。皇上怎麼可以為席南一人,傷兄弟之情義?兄弟反目,申屠王朝不大亂?席南實在無法承受禍亂天下的千古罵名。」席漫逼急了,希望能用道理壓倒他。
「天下?千古?人生在世,不過匆匆幾十年,誰能兼顧天下與將來?南南,你也不要顧慮太多,有朕在,誰也不能傷你半分!」申屠棣照樣熱烈地勸說,非要得到她不可,「何況,六皇弟如果真的心存兄弟之情君臣之義,自當不會為一個小女子而忘卻。」
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頗為得意,臉上不禁浮起微笑。
「皇上,席南心中只有六王爺一人,若是陛下非要勉強席南,席南唯有一死。」席漫逼視著申屠棣。死,並不是能解決問題,但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寧可選擇死。她鄙視面前這個男人,弟弟不顧傷勢,奔馳千里去救妹妹,他卻在這裡逼迫弟媳婦,同為兄弟,怎麼相差這麼大?
申屠棣渾身一震:「你敢?」
「席南不敢,席南不敢玷污這莊嚴的宮殿,更不敢將陛下推向強搶弟媳為天下不恥的道路。」席漫凜然道,繼而撲哧一聲笑出來:「皇上一向仁愛,為萬民稱道,方纔所言肯定是與席南玩笑,試探席南是否對六王爺一片真心罷了。皇上對六王爺的深切關懷,席南銘記於心,此後自當更加謹慎仔細侍奉六王爺。」
席漫先狠狠扇了申屠棣一耳光,緊接著又立刻送上一個合適的台階。申屠棣也不由點頭:「你啊你,實在靈慧過人。」
「謝過皇上的誇獎!席南只是胡亂說幾句,皇上聽著有趣,就誇我了。」席漫又再給他扣上一頂高帽。
申屠棣呵呵乾笑幾聲,別有深意地看著席漫,道:「你既然那樣聰明,自然知道皇弟在外有多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