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動了妃的肚子 凌遲的愛: 選擇相信
    原本喧鬧的大廳,在席漫踏進來的那一刻,驟然鴉雀無聲。

    人人都可以看見,六王妃眸中哀痛而絕望的目光及眼眶中搖搖欲墜的淚珠。

    疼痛,如毒蛇,無聲地纏繞住她的心,越勒越緊,幾乎將心臟都逼出了胸腔。

    怎麼可能?上一次相見,她慈愛的眼神還在眼前,溫柔的聲音猶在耳畔,而她,已經不在了嗎?

    為什麼這樣突然?以為可以重遇的母愛,在她面前如錦鋪開時,卻戛然而止。

    難道申屠曄這些日子對自己的溫柔,是因為這個原因?憐憫她的喪母?在她剛當上母親不久,便永久失去了母親?否則,如何解釋噴火龍突變成乖乖虎?

    不,不可能,一定是誤會。

    席漫慢慢走向申屠曄,長長的裙裾拖在地上,沙聲微微。

    席漫的去而復返及臉上極度的灰暗,讓申屠曄心中驚詫。眼眶邊上的淚花,更湧蕩著悲哀與傷痛。

    難道,她已經知道了噩耗?

    席北驟然攜著一個小丫頭離家出走,席夫人覺得教子無方,無顏面對皇家,一夕之間中風,溘然逝去。老相爺交待,女兒受傷,只怕痛苦之下創口裂開不可收拾,先瞞著她吧。

    停靈數日,席東扶靈回原籍去了,老爺子獨自住在城外一家寺廟裡,暫時不回。

    本來,申屠曄已經嚴格吩咐諸位僕婦,不能在王妃面前透露半個字,為何她會知道?

    他往廳門口外一看,見華衣錦簇,一個個光華燦爛的頭擠在門口,不由皺緊了眉頭。自然是那幫多嘴婆的傑作!

    席漫終於走到了申屠曄面前,咬咬牙,問:

    「王爺,請你告訴我,我娘最近如何?」

    「你娘?」申屠曄擰緊了眉峰,「我說了你可別緊張。」

    他握住席漫的手,道:「她回老家去了。」

    「你撒謊!」

    「我有必要對你撒謊嗎?因為你弟弟的事情,她和你們老爺子大鬧不止,說什麼教子無方,對不住席家的列祖列宗,吵著要老相爺休她。相爺不肯,她竟自己收拾行李,留下書簡,說回老家去了。不跟你說,也是怕你急。」

    席漫緊緊盯住他的眸子,想仔細分辨他有沒有在說假話,竭力想去相信他的說話。

    申屠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席漫低下了頭。她許久沒有這樣對著一個男人凝視了。

    「我要回家一趟。」說什麼都是空話,眼見為實。

    「好,我陪你去。」申屠曄道,又遲疑地問:「要抱孩子一起去嗎?」

    席漫想想,孩子就先不要抱過去了。

    大廳內的賓客,在總管的帶領下,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那群說漏嘴的女客,唯恐王爺當面算賬,也偷偷跑了。

    兩人默默地沿著白石小徑走著,肩並著肩。

    「其實,老相爺不想你回去。」申屠曄忽然說,「因為席北與儀方的婚事,老相爺並不想見到我。」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席相不想見到皇家的人,你,是六王妃,同樣會勾起席相的傷心事。

    席漫不是不明白,卻假裝不明白,繼續默默前行。

    風吹到她臉上。大大的淚珠,簌簌滾落。

    她轉過臉去,迅速拭去了滑落到下巴的淚。

    申屠曄想安慰她,卻不知從何安慰。一向想要得到哪個女子便得到哪個的他,並不擅長開口撫慰。即便當初傷心如萬琪,也聽不到他一句好話。

    一直到兩人坐上馬車,馬車轆轆起行,席漫忽然說:「不去了。」

    正如近鄉情怯,當漸漸逼近真相時,她反而不敢去面對,忍不住要往後逃跑。

    只當席夫人——親切的娘,依舊在世,只當她從未離去,在回憶中細細聆聽她溫柔的聲音,想像她慈愛的笑容。

    「去吧,確定了你才會心安,要不始終懸著心。」

    席漫不敢相信他竟會說出這樣知心的話語。

    一路再無他語。

    席漫暗自感激他的沉默,讓自己可以收拾滿心的亂緒。

    有時候,適當的沉默,比咄咄不休的勸慰,更讓人感激。

    進了席家,她特意打量有無辦過白事的痕跡。

    青草木葉的香氣依舊清涼如昔,清洗著她紛亂的心。

    老相爺果然不在,她見到了嫂子與侄兒。

    侄兒還記得她,一見面已經張開雙手,如鳥兒一般撲過來,伴隨著明朗響亮的笑聲。

    「姑姑、姑姑。」侄兒圓滾滾的頭在她懷裡拱著,彷彿一隻小寵物。

    「奶奶呢?」她問。小孩子的話語最真實不過。

    「吵架、吵架——」小侄兒不住口地說,肥肥軟軟的手臂纏在她頸脖上。

    嫂子趕緊來牽過侄兒,抱歉地笑笑,道:「老夫人跟老爺子吵架,一氣之下,竟回老家去了。你大哥放心不下,前幾日也趕去了,看看能不能將老夫人勸回來。也難,老夫人向來外柔內剛,只怕你大哥也要在老家多陪陪她了。」

    說到後來,已經是半開玩笑,輕鬆而淡然。

    席漫見是如此,又見她頭上金簪珠釵一件不少,身上穿得光艷華麗,開始疑心自己聽錯了。

    所謂不在,也可能是娘親離開京城的不在。

    說到底,自己虛驚一場?

    她也不由笑起來,是虛驚就最好。

    小侄兒趁著大家不注意,竟撲向了申屠曄,順著腿,如一隻猴子般,登登爬到他背上,呵呵地笑。

    嫂子吃了一驚, 呵斥他下來。

    申屠曄卻不以為忤,反而大手一托,將他托上了肩頭坐著,握住他兩隻手。小侄兒樂不可支,左右晃蕩著,看得席漫一陣陣心驚。

    然而,會和孩子玩耍的申屠曄,新鮮,難得。

    在回王府的路上,席漫忍不住問:「為什麼小侄兒不怕你?」

    「小孩子的心,都很直接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一清二楚。」申屠曄平靜地說。

    好與不好,究竟應該如何判斷?席漫不知道如何評判申屠曄了。

    如果不是看到嫂子闊長紅裙下的白鞋子,她肯定已經相信了申屠曄為自己所演足的一場戲,相信娘親尚在人家,生活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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