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在寬嫂與席漫的悉心照料下,反反覆覆,時好時壞,席漫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薛大夫在宮中日夜守在皇上身邊,離不得。申屠曄使人將京城中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醫抬了過來診脈,那老大夫顫巍巍開了藥方。「人老了,沒有問題吧?」席漫見他老態龍鍾的樣子,不由擔心,轉過身子問旁邊的申屠曄。
「胡說什麼!大夫越老越好。」申屠曄不耐煩地道,親自送了那老大夫出蓮華苑。
誰知道小王子餵了那藥,竟哭也哭不得了,閉著雙眼,手腳微顫,口中出氣多入氣少,眼看不能活了。
席漫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想出聲也出不得,想伸手過去拍拍孩子,腳一軟,撲通一聲,直直摔倒在地。
申屠曄急急抱起她,用力掐她的人中與虎口。
席漫悠悠醒轉,見申屠曄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嚇一跳,繼而想起小王子奄奄一息的模樣,跳起來,撲向床那邊。
一剎那間,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整個房間都死了似的。
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一床花花綠綠的百子被還鋪開著。
孩子呢?孩子呢?無數的聲音在席漫耳邊團團迴響著,她的孩子,竟然不見了!誰抱走了他?誰又抱走了他?
「寶寶,我的寶寶,你還我寶寶!」席漫慢慢回過頭來,突然撲向申屠曄,瘋狂地撕咬著他的肩膀、手臂。
這一刻,申屠曄才明白,孩子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幸虧上次自己沒有直接將孩子抱給萬琪,否則她可能早找萬琪拚命了。
申屠曄用力鉗住她的雙手,輕聲告訴她:「沒事,孩子睡著了。」
方纔,王妃暈倒,寬嫂怕驚嚇到小王子,趕緊抱到一邊。後來見她始終不醒,小王子的呼吸漸漸平穩了,寬嫂便將孩子抱去王妃的睡房了。
席漫不信,申屠曄將她抱到房間裡,讓她親眼看見孩子在舒適的被窩中,規律地呼吸,腹部明顯起伏。
孩子沒事!席漫只覺得兩腳不住打顫,及時扶住了床邊。申屠曄望著她,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
恰好疲倦不堪的老薛回來了,先給小王子診脈,點點頭,說老太醫開的藥方稍微霸道了一些,過了今夜,小王子便可無恙。
席漫才真正放下心來。
申屠曄問起皇上。
老薛道,皇上已經清醒,一醒過來,開口就問女刺客身在何處。
申屠曄不禁佩服皇兄的癡情。不愛江山愛美人,他為了美人,連命都不要了。
太后勃然大怒,說那個女刺客,九仙樓的花魁嫣碧來,已經被打入死牢,不日即將千刀萬剮。
皇上卻為她開解,說不過一時玩笑,嫣碧來誤傷了自己,實屬無心的意外。
太后拂袖而去。
申屠曄一進宮,便接到了一個燙手芋頭。
「皇弟,拜託,幫朕照顧照顧嫣碧來吧。先在你府裡住一段時間,過一陣,朕會迎她進宮!」皇上道,完全不將胸口的重傷當一回事。
「你厲害!」申屠曄不得不佩服。
「彼此彼此,你還不是左擁右抱左右逢源?南南大度,琪琪安分,你大可以美美過日子。」皇上想起六王妃,可惜,那樣一個好女子,落在了六弟這樣的粗魯漢子手中,不懂得溫柔體貼,唉,浪費,浪費。
「不怕母后生氣?」申屠曄問。南南大度,琪琪安分?不過兩日,六王府都快翻天了。看來往後自己的好日子已經到頭,還不知那姐妹二人還要鬧出多少事端!
「嘻嘻,她既是母后,自然有母后的氣度,只要朕不沉迷酒色,勤理政事,她又怎會為一個女子與朕生氣?就看朕怎樣開口了。」皇上笑道。
「怎樣開口都沒用,反正看在你面上不殺她已經算是大度,還想迎她進宮?只要你母后活著一天,就休想!」沒想到太后去而復返,將他的計劃一字不落停在耳中。
「母后?母后可以活千歲萬歲的,到時候孩兒去哪裡找嫣碧來?還嫣碧來呢,早花凋人老不堪入目了。」皇上繼續打著哈哈,卻對申屠曄打了個眼色。
申屠曄趕緊湊到太后跟前,提起自己的孩子病了,太后果然大吃一驚,慌忙問病得怎樣吃的什麼藥康復了沒有。皇上在她背後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兄弟二人的配合,無話可說。
申屠曄不緊不慢地回答吃了老薛的藥,已經康復了,吃睡都安穩。
太后鬆了一口氣,連道阿彌陀佛,繼而問起儀方公主。
申屠曄又恭恭敬敬將儀方公主的飲食起居匯報了一遭。
「聽說席家老三恢復得差不多,婚事也該進行了。讓他們席家,準備準備,挑個好日子吧。」太后道,「席家老三,我看過那孩子,著實不錯。」
皇上禁不住一聲輕笑。太后見過席家老三,這話不假,想想,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時候,席老三大概三四歲吧,還毫不客氣地直接伸手要他這個皇上抱抱,太后知道他「著實不錯」。
申屠曄走出皇宮時,天氣晴朗,格外清爽。他騎著駿馬,心情十分輕鬆。皇兄醒了,申屠王朝的危機解除了,接下來應該是六王府的危機了。
想想將自己當仇人的王妃,想想完全變了性子的琪琪,他就頭痛。
當他進入天牢的時候,頭痛又增加了三分。
嫣碧來,皇兄的女人,自己將她迎進府中,自當好生供養,又不能跟南南琪琪明說,還不知鬧出多少風波呢。說她來自己府中做客,南南會信嗎?琪琪會信嗎?皇兄簡直是故意整自己呢。
當他跟嫣碧來說了皇上的安排時,原先一片冷漠毫無所謂的嫣碧來不禁也動容,道:「他、他,不怨我?」
申屠曄直直望著她的眼睛,並沒有傳說中的碧綠眼珠,皮膚的確白到不像人樣。
「怨你,又怎會想著你的往後?記住,從今往後,你不叫嫣碧來,不是九仙樓的花魁,你是我一個朋友的女兒,父親死了,特意來京城投親,為賊人搶劫,因此受了重傷。」他交代道。
血跡斑斑滿面浮腫的嫣碧來,淡淡一笑:「請問,往後我應該叫什麼?」
申屠曄一時語頓,沉吟片刻,說:「你想叫什麼?」
「陸繡雲,怎麼樣?像良家婦女的名字吧?」嫣碧來道,浮腫的唇竟然還露出笑意。
「行。你為什麼要刺殺皇兄?」申屠曄望著她弱不禁風的樣子,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刺出那差點要命的一刀?
「只是玩笑。」她淡淡地道。
「只是玩笑?」他逼視著她,多少犯人都承受不了他充滿震懾力的逼視。
「只是玩笑。」她又一次點頭回答,目光絲毫沒有因為他的凌厲逼視而有所游移。
申屠曄明白,她閱人無數,不是萬琪,自己的這一套對她完全沒用。
於是,當天傍晚,一輛小馬車將申屠曄故人之女陸繡雲送進了六王府。府中紛紛傳言,陸小姐遭受了強盜搶劫,身受重傷,連太妃去親自去探望,揩了不少淚。
墜兒將這一樁大新聞告訴了席漫,還比劃著說,陸小姐頭腫得這麼大,跟一個大西瓜似的。
「美不美?」奶娘問。她最關心的是這個忽然出現的姑爺故人之女,會不會影響到小姐與姑爺的感情。當然,如果陸小姐的出現,將那個可惡的萬琪壓倒了,她心裡倒是覺得報復性的快樂。枉小姐對姓萬的那麼好,姓萬的狼心狗肺要害小王子!
「美?腫了,看不清。」墜兒有點愕然。
「美不美?」萬琪一聽說陸繡雲進府,問芳痕的第一個問題也是這樣。
「看不清,她受傷了,很嚴重的傷,要治好起碼也得個半年三個月的,那時候,側妃早懷上小王子了。」芳痕討好地說。
「但願吧。」萬琪聽見這樣的好話,心裡頭開了小小的花,繼而又悲哀滿懷。如果王爺不來,她一個人怎麼懷孩子?如今的他,還會再來影香樓嗎?夾在高貴的王妃與新來的女子之間,自己往後的處境只會越發艱難。
主僕二人正說著,申屠曄進來了,滿臉倦容。
「累了?芳痕,快沏茶來。」萬琪親自為他脫下外袍,披上寬鬆的家居常服,又站在他身後,為他按捏肩頭,力度剛好,不輕不重,不快不慢。較之往日,顯得十分慇勤。
「琪琪,你用不著這樣。」申屠曄見了她低眉順目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的樣子,心裡漸漸生氣。
「王爺,你還生琪琪的氣?琪琪往後再也不會,琪琪往後一定聽王爺和王妃的話,絕對不會再做錯事。」萬琪越發柔順,「如果琪琪有什麼不對的,王爺直接懲罰便是,罵也行,打也行。」
「你在抗議我嗎?」申屠曄問。
「琪琪不敢。琪琪只覺得,身為側妃,自應當守小妾的本分,少說話,多做事,認真服侍王爺。」萬琪的回答,要命的恭謹認真。
申屠曄長歎一聲,只覺得天地悠悠,滿心蒼涼。
他從此多了一個細心服侍溫柔體貼的側妃,而那個可以視作兄弟、知己的萬琪,已經徹底消失了。
那天夜裡,萬琪從未有過的火辣,彷彿一條蛇,緊緊纏繞著申屠曄,搾乾了申屠曄的最後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