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並不介意小飛的「麗娟」,以她的想法,一個男人到了28歲還沒有交過女朋友,還沒有和女人睡過覺,那才是不可思議的。
小飛後來對此事的解釋是:「在和你認識之前就已經和她分手了。真的,她後來每次給我打電話發短信,我都只回復一句:『你所撥打的用戶已有主』,我想既然都分開了,就讓她早點死心算了,她也可以早點去找一個更合適的。什麼和前女友做朋友這樣的事情,老子是不做的,這樣對前面那個,後面那個都不公平不是嗎?」
至於他媽媽的態度,小飛說:「媽媽是不同意。昨天還抓著我打了我一頓,我隨便她打。師傅說過,百孝順為先,孝順孝順就首先要順著父母,我對我媽說:我是個孝順兒子,我什麼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能夠。如果你讓我和她分手,我會很不開心的,媽媽你看到我不開心你會很開心嗎?還有如果現在要我結婚也是不可能的,我明年還要參加全亞洲跆拳道比賽,還想得一個好名次呢。把我媽媽給氣的呀,活活打斷了一根棍子,今天還沒消氣呢。」
說著,小飛還掀起襯衣的袖子給淡如看手臂上的淤痕「我媽沒學過功夫,不過下手可狠了。」
淡如笑著在他的手臂上撫了一下,心想練武的男孩子確實思想比較簡單,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很簡單,以為挨一頓打天下就太平了,其實,她和他媽媽的戰爭,這才剛剛開始拉開帷幕呢。
沈幽從前說過,說淡如喜歡佟小飛這樣「顛不刺兒」的是出於獵奇,因為她「可喜」的見了太多了。當時沈幽心裡認為「可喜」的就有一個人選,那就是顧彥平。
顧彥平和淡如是世交,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說起來,沈幽喜歡的,永遠都只有一個類型,「這一個」與「另一個」之間,互相都有點淡淡的相似,據說像她這樣的人倒是屬於比較專情的。顧彥平和曾墨寒也是差不多類似的款型,所以,沈幽對他向來很有那麼一點溢於言表的好感,她很想撮合顧彥平與淡如,自從佟小飛出現之後,她這樣的心情就更為迫切了。
「淡如好像對我沒感覺。」某次沈幽找顧彥平一起出來吃飯,顧彥平坦白道:「幽幽你也知道的,我喜歡她很久了,可她對我似乎向來都沒什麼意思。她曾經說我是個乖寶寶,很聽爸爸媽媽的話。我想,她的意思是,」 顧彥平沉吟了一會,用了一個他很不願意的形容詞「她是在說我很懦弱,沒有主見。」
「不是的。」在餐廳璀璨的枝型水晶吊燈下,沈幽的眼睛也盈盈地閃爍著,她鼓勵顧彥平道:「你不是懦弱,也不是沒有主見,你只是不會追女人,不會追像她那樣的女人。」
沈幽這麼說,也並不是都是捧場話,顧彥平家是做房產的,前些時他們開發某一塊地時,要拆掉很多民居,其中包括一個在中國文學史上佔重要地位的名人故居,大家都主張拆,只有顧彥平不同意,他說曹雪芹在北京蒜市口那17間半的房子都讓那些無知愚昧的人給拆掉了,這個名人故居絕對不能拆,他要保護那些真正的,古老的,無法複製的文化遺產。當時董事局裡有人說:「可以拆了之後,重新建一個新的故居。要保護和修繕這樣的陳年老房子,還是建一個新的來的更省時省力。」 顧彥平只回答了一句「這是暴發戶的行為。是無知愚昧的行為。」那時候,他干冒天下之大不韙,每天所做的工作就是說服董事局那些利慾熏心的老傢伙們繞過這個故居,那些人都被他說煩了,有的乾脆求饒:「求求你了大侄子,你別再天天絮叨你那個保護文化遺產的計劃成不成?」
最後,那座故居幸運地被保存了下來,而顧家這次在經濟上的損失卻是比較大的。所以,經過那樣的事,沈幽想,他怎麼會是個性格仁懦的男人呢?他是一個有魄力,有胸懷,懂得保護真正的好東西的人。
她要把自己最好的女友,交給這樣的男人去保護。
她要把自己最好的女友,推到這樣的男人的懷裡去。
過了幾天,正好是他們一幫大學同學聚會的日子。席間淡如被人灌了幾杯酒,她的酒量向來很糟糕,很快就醉了。按理說,沈幽應該自己開車送她回去,或者打電話給小飛,讓他來接淡如回家。但是沈幽轉念一想,卻是自己又推波助瀾地加勁灌了淡如幾杯酒,把她徹底地給灌醉了。然後,她拿起電話,打給了顧彥平。
夜風裡,沈幽看著急匆匆趕來的顧彥平,顧彥平頎長的身材,穿著大地色系的外套,深色燈芯絨長褲,據說連查爾斯王子也喜歡這麼穿。
這個男人多溫雅多上等。沈幽不由在心裡如此讚美道。她指了指在車裡睡的面色酡紅的淡如,低聲說:「好好送她回家。看你的了。」
這樣宛轉的暗示,顧彥平還是能聽懂的,他驀地有點羞澀,只支吾了一句:「哎,好的。」
顧彥平認為淡如對他好像沒什麼「感覺」,但是他不知道,男女之間的「感覺」其實是很微妙的,有時候,時機很重要,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要的就是那個不早不晚,恰到好處。而他,欠缺的就是那麼一點點時機。那些美好的時機,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莫名其妙地與他擦肩而過。
淡如醉的很厲害。一回到家,顧彥平就又是倒茶,又是拿熱毛巾,忙的不亦樂乎。他感覺自己就像三言兩拍中那個《賣油郎獨佔花魁》裡的秦重,盡心盡力地服侍著自己的意中人。
「你走吧,我要睡了。」淡如頭暈的很,不知道今天為什麼會是顧彥平送她回家的,她不是在和大學同學吃飯麼?顧彥平雖然和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他們又不是同學,他怎麼就從天而降了?
「好,我幫你收拾完就走。」 顧彥平知道淡如有潔癖,就把她剛才嘔吐在地上的痕跡都擦乾淨了,然後又拿毛巾輕輕地給她擦了臉,擦了手,又拿起一瓶化妝台上的卸妝液,替她卸了妝,他想,帶著妝睡覺總是傷皮膚的。
淡如在他做這些的時候已然睡著了。在她均勻的呼吸裡,顧彥平竟然還手勢柔和而細緻地替她抹上了保養晚霜和眼霜。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非常可笑,他哪像個男人,簡直就像是她的姐妹。可是,他對她的感覺,彷彿是既類似於愛情又超越於愛情的,他的心裡有一種想要壟斷她,獨佔她的念頭,但是,他卻又不想用那麼凡塵俗世的方法。比如,今天沈幽默默地鼓勵他和給他創造的這個方法。
顧彥平起身替淡如關了臥室的窗。窗外遙遠的不知名的遠處,不知道是誰在吹著薩克斯,薩克斯那憂傷舒緩的調子就像潮水一樣湧向他,把他那些暗藏的心思紛紛都吹成了碎片。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顧彥平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很懦弱,白白辜負了這樣的良辰美景。
第二天,淡如清醒過來之後,越想越不是滋味,打電話質問沈幽,昨天為什麼把她扔給顧彥平,自己一個人跑的比兔子還快?
沈幽也剛給顧彥平打過電話,本來她還以為事情會有質的突變與飛躍,沒想到竟然還是一成不變,死水一潭,她正沒好氣呢,回答道:「怎麼啦?顧彥平又沒有怎麼你,他可是個十足十的紳士,有的女人就那麼蠢,不知道哪種男人才是好的,是真正適合自己的,沒事還嘮叨個什麼勁兒?」
淡如被她夾槍帶棒地一頓說,也上了火:「喂,我告訴你,你這是『己所欲,施於人』,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來代替我的,知道嗎?」
「什麼欲,什麼施啊,老子聽不懂的,」沈幽憤憤地學了一句小飛的粗口:「老子書念的少,沒文化的。」
說完,她「噠」的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淡如手裡握著手機,哭笑不得。
沈幽見「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顧彥平,居然不敵「望之不似人君」的佟小飛,她真的是很感慨,感慨愛神丘比特這個頑皮的娃兒,射箭的時候就喜歡搞惡作劇。可她又有什麼辦法呢,她是她,淡如是淡如,她也不能代替淡如去選擇,她只能期待時間過去。沈幽想,有什麼東西是敵得過時間的呢。時間可以沖淡一切,時間可以把這段因為巨大差異而產生吸引力的感情慢慢從洶湧濃烈的浪尖衝向平淡如水的沙灘,到那時候,淡如驀然回首,就會發現,只有顧彥平這樣的男人才是最適合她的。
想到這裡,沈幽也釋然了,她覺得一切都不可以操之過急。後來又和小飛見了幾次,她也很是和顏悅色的,小飛是個性情純真的大孩子,看見這樣,還以為沈幽開始對他改觀了,他甚至還有點受寵若驚。淡如也竭力拉近小飛和沈幽的距離,常常在她面前讚揚小飛的為人,說他仗義,天籟,不虛偽,不做作……沈幽聽了暗暗地在心裡想:哼,仗義每多屠狗輩,他也只能「仗義」了,難不成還指望他這號的有什麼經天緯地之才嗎?
只是時間緩緩地向後流過了一個多月,一切卻已然都改變了。沈幽在很久之後回想起那段時光,她有一種「悵然西風獨自涼」的迷惘,她想,她對小飛不滿與挑剔的那段時光,其實才是最值得懷念與回首的……
事情發生決定性質變的是一個月色溶溶的晚上。晚上八點左右,沈幽接到小飛的電話,小飛在電話裡說,希望她到淡如家去一趟,淡如現在很不舒服。
沈幽不知道「不舒服」指的是什麼,就問他淡如是不是病了。小飛想了想,大概是事先已經和淡如溝通過了,他先緩緩地說了一句:「現在淡如很想你在她身邊,因為她不想先把這件事告訴她的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