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無心想了想,還是覺得今天的連瑕相當奇怪。可是,她剛準備開口問他什麼,身體突然猛地一陣抽///搐,白天的疼痛再次席捲而來。疼的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過片刻的功夫,臉上的汗珠就一顆一顆地開始結起冰霜。
連瑕見狀,急忙將被子裹在她的身上緊緊抱在懷裡,此毒剛中了的時候,前幾次總是會不定期的發作的。直到毒液完全的滲透到骨頭乃至身體的每個角落,才會逐漸走向一個正常的毒發期。
連瑕一邊加重摟住她的力度不讓她到處滾,一邊安慰著她:「沒事兒了,沒事兒了。」看著她如此痛苦的模樣,恨不得自己能夠替她承受了這些痛苦。
都是他害了她!
朱無心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疼痛,白天毒發的時候,純均把她打暈了,可是,此時的連瑕看著她痛苦,早就沒有了往日裡的理智,他所想到的,不過是抱住她,減輕她身上的寒冷。
所以,此時的她,無比深刻清晰地感受著全身上下撕裂一般的疼痛,越疼就越是清醒。
腦海裡不住的出現北望因為毒發在地上的那一幕。
他因為疼痛而發抖的身體,還有全身冰冷的結起霜的樣子,怎麼想怎麼和如今自己的這幅模樣無二。
到底這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毒也會傳染的?
終於熬過了這一次的疼痛,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朱無心似乎感受到有幾滴溫熱落到自己的脖頸之間,一直抱住她的連瑕才終於放開她,然後,什麼話也沒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她的房間裡。
留朱無心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為了這突然的疼痛,也為了連瑕今日的超級大反常——
連瑕是突然來到的七王府。
純均還躺在床上遲遲未入睡,看到連瑕深更半夜來自己家裡,微微一愣。
連瑕的臉隱沒在月光之中,他把一個白色的瓷瓶遞給純均,「這藥你讓她服下。」
純均目光一頓,看著他遞過來的瓷瓶問道:「哪來的?」
連瑕苦笑一聲,「寧安。」
沉默。
連瑕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黑暗中有輕風擺動的聲音,「可是,你我都清楚,這個毒,是沒有解藥的。就像北望那樣,會不定期的毒發。隨著次數的加多時間的增長,疼痛也會越來越強烈。這藥只能緩解她的疼痛,卻治不好她。終究有一天,她會和北望一樣……」
連瑕沒有把話說下去,此毒無解,終有一天,她會和北望一樣,不是因為疼痛而自殺。就是因為毒發而身亡。而北望遲遲不願意自殺,那是因為他的心裡有恨,可是,朱無心……
連瑕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她從哪裡弄來的配方,老御醫的話你今天也聽見了,沒有想到竟然讓寧安給弄了出來。」
「寧安素來沒有那麼爽快。」純均了然似的分析道,「她要你交換什麼了?」
「娶她。」連瑕的臉上一如既往地笑著,「只是,你說對了,寧安的解藥給的很爽快,我懷疑,她還有一手。她素來不是一個直爽的人。所以,既然無心喜歡的人是你,那麼,不管你是否喜歡她,我還是把她交給你了。希望她不要受到任何傷害。如有必要,你可以把她送到典蒼閣,在那裡,她會很安全。」
純均在聽到「典蒼閣」三個字的時候,有些一愣,但很快便「嗯」了一聲算作答應。
交代完事情以後,連瑕也沒有繼續停留,轉身就離開了七王府。
次日,一大早,純均就來到了東宮準備接朱無心離開。
朱無心看到純均來接自己,激動的上躥下跳,不停地把最近這段時間,自己斂財的東西往馬車裡搬。
純均看著她這副偷雞摸狗的模樣也不上前阻止,反而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個人在那瞎折騰。
只是搬著搬著,手中的衣服忽地就從手裡掉到了地上,「我為什麼會突然覺得很冷?」
純均心下一驚,急忙拿出瓷瓶,抖了一顆藥放到她的嘴裡,在她毒發前壓制住了她的疼痛。
昨晚如此清晰的痛感,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心有餘悸。可是,說來也奇怪了,當純均的那顆藥從自己的嘴裡融化以後,她發現,雖然還是會很疼,但似乎已經沒有昨天疼的那麼厲害了。
朱無心把臉上的霜擦去,她相信純均不會騙她的,於是,無比嚴肅地拽著純均的袖子,問他:「我這是怎麼了?」
純均緊抿著嘴唇,半晌才淡淡地說道:「中毒。」
「什麼毒?」朱無心再次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冰霜,「為什麼我的臉上會有和北望一樣的霜?」
純均深深地歎氣,與其一直瞞著她,倒不如讓她趁早知道了,也好提早做打算。雖然這樣會比較殘忍,但是,這畢竟是她的事情,她早晚也會知道的。
純均看著她,「你中了和北望一樣的毒。」
朱無心一下子從馬車上跳起來,「你說什麼?你說我中了什麼毒?」
「你中的毒和北望的一樣。」
「北望這毒會傳染啊?」
「不會。你之前送的糕點是寧安送來的。」純均如實回答,言下之意就是,你的毒是寧安那丫的給下的。
朱無心瞬間就想起老嬤嬤曾經和她說過的話,想起北望毒發時的痛苦模樣,想起之前那種蝕骨一般的疼痛,也不顧不得去恨寧安了,顫抖著問:「那是不是,以後我會像北望一樣,隔一段時間就會毒發一次?」
「是。」純均面無表情地回答。眼神裡卻流動著讓她看不懂的傷感。
「那是不是我將來的人生,就會變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是。」
「你剛才給我吃的藥,也沒用嗎?」
純均搖頭,「這個藥只能緩解你的痛楚,不能治好你。」
「那北望怎麼都沒吃呢?」
「他沒有。」純均淡淡地說著,把小瓷瓶塞到了朱無心的手裡。
這個消息帶給朱無心的震撼實在是太強烈了,強烈到她過了好久也沒能平復下亂麻的思緒,「小純均,你實話告訴我,我會死嗎?」
「每個人都會死。」
「我的意思是,我會非正常死亡嗎?還是,我會年紀輕輕的就夭折了?比如說我只能再活個三五年或者什麼的?」
「不知道。」這個問題純均的確沒有辦法回答她,是三年五年,還是三十年五十年,這些,都是他所不能決定的。或許有朝一日,她會因為受不了這種痛苦自殺了,又或許毒素在她的身體裡發生了變化,提前奪走了她的性命等等等等。這些都是難以預料到的。
全天下,他也只見過北望一個人中了此毒,現在就算再多了她一個,他對這毒的認知,也僅僅是停留在北望的基礎上。
所以,他給不了她任何肯定的答覆。
而朱無心在得不到純均的確切回答時,以為他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試想一下,當一個人突然某一天,莫名其妙地中了毒,知道了自己的生命被上了期限,那會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還能平靜下來嗎?
朱無心不能。
她承認她慌了。
她害怕。
她不想死。
她對生有那麼多的眷戀,她怎麼能死了呢?
更何況,還是被活活疼死的!
要她自殺?
她做不到,沒那個勇氣。
可是,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北望的心情。也明白了他的絕望。
純均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接手這個現實,於是,在說完那句話以後就離開了馬車,留她一人在裡面。
朱無心看著空空闊闊的馬車,這世間的意外總是來的毫無徵兆的,誰又能預見未來呢?
朱無心深吸一口氣笑了起來,「既然活不長了,那就要好好地過接下來的人生不是嗎?有什麼好擔憂的,走一步算一步了唄。指不定老天開眼又讓她穿回去了,那不是更好的嗎?」
這樣安慰著自己,朱無心又像沒事人似的從馬車裡跳了出來,左顧右盼,「嘿,還真是奇了怪了,我都要走了,連瑕也不來送我一下啊?」
純均沒有想到她竟然能那麼快就調整好自己,很是震驚,半晌才回答她:「他很忙。」
「那純均,你幫我把這扇子還給他。我看他現在應該是走出過去的陰影了,那麼這把扇子我留著也沒用了,畢竟是他娘留給他的東西,我老拿著也不是個事兒。」說著,朱無心就從兜裡拿出一把白玉扇子遞了出去,純均接過扇子,點了點頭。
「走吧。」純均也不想在這皇宮裡過多的耽擱了催促起朱無心來。
朱無心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純均喊道:「純均,你等我一下哈。我很快就回來。」
然後,也不管純均答應不答應,駕著馬車就直奔北望的院子裡。
再然後,朱無心就在牆外喊了半天北望,估摸著他應該出來了,於是,把車裡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全部往院子裡丟進去。等到東西都丟完了,才找來自己藏起的梯子,翻牆進去。
北望冷冷地看著翻進來的朱無心,「你來幹什麼?」
朱無心也不理會他那張冷臉,把兜裡的瓷瓶像純均塞給她那樣,硬塞到北望的手裡,「我來送你吃點十全大補丸唄。」
北望看了一眼瓷瓶正要丟出去,「喂喂喂,你別丟!」朱無心急忙拉住他的手,她溫熱的掌心傳遞出的熱度讓北望的手一滯,朱無心用雙手把他的手握住,「下次你毒發的時候,記得吃一顆,保管你不會疼了。」
「我不需要。」
「要的要的。你一定要!這藥很管用的!」
北望有些猶豫,「你哪來的?」
「偷的唄。」朱無心看了看他的手,「你要是把這要給丟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你。」
「……」
朱無心的時間不多,說完就開始收拾起剛才丟進來的那些東西,她知道要是自己不收,北望是肯定不會管的,於是,她就只好把它們擺好收拾妥當。邊收還邊說道:「北望,我要走了。」
北望站在她的身後,悚然一驚,「去哪兒?」
「我要離開皇宮了。」
「不回來?」
「不知道呢。」誰知道連瑕會不會哪天突然抽風又把她給騙進來了。
風把北望的一頭紅髮吹的飛起來,他靠在門柱上,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蔓延在心頭,北望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靠,居然忘記她叫什麼了!這丫的記性讓狗吃了!經常在他面前晃悠,他都能忘!
朱無心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朱無心。」
北望輕笑起來,「果然人如其名。」
「你什麼意思?」
「你這頭豬是沒有心的。」
「我操。」
「注意一下你的用語。」北望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眼,「別說那麼粗糙的話。」
「……」
朱無心把送來的東西,匆忙收拾完以後就像媽一樣的開始叨叨起北望來,「北望,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想吃什麼就用我那梯子翻牆出去找吃的。別虧待了自己,誰要是再來搶你的東西你就得揍他,不要讓別人總是欺負你了。哪怕那個人是你老子,你該反抗的時候,也一定要反抗,還有那藥,毒發的時候,記得一定要吃了。一開始疼就要吃了……」
沒有誰,曾這樣嘮叨過他。也沒有誰,敢這樣要求過他。
雖然之前兩人之間鬧了一些不愉快,但每一次,她總是能帶給他不一樣的感動。
就算她不在的時候,下定決心下一次見到一定要殺了她云云,但當他看著她關切的面龐,聽著她熱心的關懷時,卻怎麼也狠不下心來對她下手。
可是,誰讓北望就是一難以捉摸,性格多變的主呢。
朱無心叨叨完以後,他居然又冷冷地來了一句:「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有些話聽多了,早沒了第一次聽到時的怒氣了,反倒覺得那是鬧彆扭的情緒表達。
朱無心看都沒看他一眼,「我這人就好八婆多管閒事,我樂意。」
北望哈哈哈地大笑起來,走到她的面前問:「你要去哪兒?」
「當然是回家了啊。」
「哪裡?」
「京城朱府。不對我現在在我哥那住,不過也是朱府。就是東城那個最出名的……」說到一半朱無心突然想起來,北望又出不去,她在這兒說了他也不知道啊。
北望玩味的看著她,邪魅的嘴角揚起一絲微弱的弧度,要是此時他目光不那麼冷,稍微溫柔地一笑,絕對能夠顛倒眾生,這世間的女人鐵定得瘋狂了!
純均還在等著她,她也不能過多的耽擱,鄭重地看了看北望,「我有空會回來看你的,你要保重!」
說完,就一溜煙撤退了。
純均駕著馬車直奔宮外,直到過了最後一道「門檢」,確定自己遠離皇宮的時候,她終於舒了一口氣,從窗戶口伸出頭往裡看了看,肅穆巍峨的皇宮,勾心鬥角滿是秘密的皇宮,總算是遠遠地離開了。
可是,皇宮她是離開了,但是,馬車卻沒有駛向弘善那裡,而是向著城外而去。
朱無心有些莫不著頭緒,問旁邊閉幕眼神的人,「小純均,你不送我回家啊?」
純均睜開眼睛,淡淡地說:「不送。」
「那我哥知道我今天出來了不?」
「知道。」
「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純均閉上眼睛,似乎並沒有回答她的打算。
不過,好在朱無心對純均也沒有什麼戒備,心想他估計是帶她去哪兒散心呢,應該是晚上才會送自己回去。
於是也不再追問去向,而是好奇地趴在窗戶邊左看右看,直到馬車在一處破廟裡停下來休息。
朱無心再次毒發,純均在她的身上找了半天也沒能找到那個瓷瓶,著急地朝她喊:「你的藥呢?」
朱無心算是明白了,如今她得白天晚上各疼一次,也不知道這樣子要持續多久,真是太要人命了。而且,一次比一次疼的劇烈,尤其是想到北望一個人承受了那麼多年這樣的痛苦,朱無心就心酸不已。
不過好在,總算也是有得醫的。
朱無心咬著嘴唇,用盡全力才回答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給……給北望了……」
純均在這一刻,宛如當空被劈了一刀,血液被阻攔,突然開始逆向運轉。難以置信刺激著他的每一個細胞。
起初他覺得她去幫助北望,或許僅僅只是因為被美色所誘,可後來,看到她為北望所做的一切,又覺得她是因為同情,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把救命的藥送給了北望!
沒有了藥,她就必須要獨自承受著這份痛苦,她難道不知道嗎?
「我……我不想……他……他太難過……」要不怎麼說愛情是偉大並且盲目的,朱無心現在都疼的要死要活了,居然還會擔憂起純均誤會她什麼來,硬是強撐著解釋。
不想,她這越解釋就越黑,總之,聽完她這話後,純均的臉色七十二變,變得更加的難以琢磨了。
純均把她摟到了懷裡,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喃喃地說:「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種天真的傻氣。」
說完,為了不讓她繼續痛苦,直接把她給打暈過去,緊緊地抱住一直不曾放開。
破廟的中央燃燒著架起的篝火,火光照亮了這裡的黑暗,有風吹過,細小的塵埃被吹到他的眼睛裡,他輕輕地一瞇,不想,眼睛竟被磕得生疼。沙子混著眼淚不由自主地流出來,晶瑩的液體掛在眼角遲遲不曾落下。
他之前所認定的萬惡世間,人情虛假的觀點,在這一刻,終究還是被人打破……——
我是北望分割線——
哇卡卡,本文最大的男一號紅魔北望總算是小小出場了,往後的故事裡,北大爺將會慢慢地,陸續地出來的哈……即將開始新的一卷嘍……謝謝大家的支持哦……當然,連抽王和純冷王也素少不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