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其實墨傾城挺感激這倆人的,若非有他們,她這輩子怕也是找不著這麼個地兒的。來的時候她便注意到了,越到後來越是人煙稀少,待他們到達山腳下時,基本上已不見了人煙…
再說深些,即便她走狗屎運的於幾年之後尋到了,怕是走到一半,也是要餓死的…她雖不知道為什麼這兩人要這般幫她,可有些事,若想不明白仍去想,只是徒增煩惱而已…她沒心沒肺慣了,索性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只墨傾城一生都想不到,命運裡,注定,那峰頂,只有她一人能上…所以,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分離,是永遠都無法避免的…
十二天的時間,墨傾城卻只覺得像是過了三年一般…從前,一年才能輪一次的春夏秋冬,此刻若被高倍鏡照著,快得驚人…莫不是,當真要改了那一句『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為『人間一年,山上三天』才貼切…
只有些奇怪的是,這一次的冬天,像是格外漫長一般…
這一次,尉遲延與尉遲笙簫隨身攜帶的衣裳總算派上了用場,穿上了,就再沒被脫下來…
墨傾城看著腳下每上升一層便要厚上一分的白雪,一時間,又有種回到那梅花小築之中的知覺…
那個冬天,她幾乎用了所有的時間看雪,看雪映得那梅花一片妖嬈…也許,說來沒人信,再也許,只是墨傾城自己固執的杜撰…
記不得,是誰說起過…
雪,是天空對大地的執念,正是因為無法觸及,才會鋪天蓋地…正是因為遙遠,才不敢太過沉重…
因為,害怕,有朝一日,隔著萬里長空親吻時,會不小心淚流滿面…
說真的,連墨傾城都記不起來,究竟是從哪一刻起,閉上眼睛時,那些於腦海中魂牽夢繞的人或事,由最初那些刻骨銘心的前生,化成成片成片的大紅,和著那些輕淺,亦或是濃重到讓人歎息的色彩,總也攪得一顆心隱隱作痛…
烈如歌的媚骨天成,白芷言的梨香四溢,鳳離殤的妖嬈彆扭,漠輕寒的冷魅寡言,裊兒,那雙若綠寶石一般的瞳孔…再有的,她極力的不去理會…卻依然如同舊夢一般…一幕一幕…
人都說,想念了,心動了,便是愛了…
可如今,她牽掛的已太多太多…
那麼這一刻,誰來告訴她,到底,什麼才是愛情…
到底什麼,才算得上是愛情…
墨傾城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她不過是對著鋪天蓋地的雪,便能生出這麼多感傷,說真的,這種認知教她十分不爽…
於是,墨傾城煩躁了,終是於埋頭苦走間忽的抬起頭,仰天長嘯…而後,釀成驚天動地的回音,震出一生的疼…
墨傾城沒常識,自是不知,行走在大雪封山斷層之中,最忌諱的,便是高聲呼喊,偏偏,墨傾城這麼幹了,且喊得可謂是歡暢淋漓…
於是,當墨傾城聽聞離得越來越近的轟鳴聲時,一顆心直犯突突…還沒等墨傾城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便只見得尉遲延忽的臉色一變,幾乎是一瞬的事,便見得尉遲延與尉遲笙簫突兀的朝自己撲來…
而後,墨傾城只於天旋地轉間陷入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間,墨傾城只覺唇間觸及的溫熱逐漸轉涼…那些濡濕起初透過衣裳湧進脖頸的時候,只覺十分溫暖,到後來,卻是亮得驚心,不知何故,還有股濃烈的腥氣於鼻間蔓延…
墨傾城就那麼於混混沌沌間不知沉浮了多久,待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身子似要散架了一般,嗓子疼得要命,連帶說話的聲音,亦是嘶啞得一塌糊塗…
墨傾城費了好大一番力,眨了好幾次的眼睛,這才於火光掩映中看清守在身邊的尉遲延…
尉遲延似是沉睡著。俊美的容顏有些發白,外袍此刻已不知所蹤,雪白的裡衣,將肩頭的那一抹嫣紅映得格外醒目…
墨傾城想開口詢問的,只在低下頭時,於見得蓋在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長衫時微微愣了愣…而後拿視線向四周掃了一圈兒…
直覺,這是個山洞。格局雖有些粗獷,倒也能避些風雪…
墨傾城雖神經大條,可少了個人,她不可能看不見,於是問道
「她人呢…」
尉遲延的眸子先是暗了暗,卻於下一刻扯出一抹笑容,而後將視線轉開,低垂著眼瞼柔聲道
「你餓了吧…」
墨傾城不傻,這人的閃躲她看得出來,於是盯著尉遲延不依不饒道
「她人呢…」
尉遲延並不說話,仍是輕笑著,而後自懷裡掏出一方絲絹,遞至墨傾城手中,淡淡笑道
「笙兒說,若她不在了,就把這個交給你…」
一句話,將墨傾城愣在原地…
原來,那日,墨傾城嘗到的腥甜,便是尉遲笙簫的血…墨傾城不知,那日雪崩,若非尉遲笙簫拿身體護著她,此刻,躺在這山洞裡的,便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墨傾城伸手接過那絲絹,臉上的表情最初有些木然,直愣愣的雙眼裡,空曠得若櫥窗中的布娃娃,看不出一絲情緒…
墨傾城僵硬著動作將手中的絲絹輕輕展開,只於瞥見那帕子上秀得萬分精美的篆體小字時,瞳孔一縮
『——笑本傾城,愛不歸,情無悔,今生已過,不求來生…』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墨傾城幾乎能瞧見那女子繡著帕子時笑得一臉卑微的模樣…那日,她委婉的拒絕,她是懂的…
那麼這一刻,算不算是真正的表白…
為何,這一刻,她竟瘋狂的想要回到從前…回到從前墨府裡鬥個你死我活的時光…
墨傾城忽的就很想笑,似乎從什麼時候,她越是想要留住的東西,便總也流逝的越快…
而那時,固然狼狽,卻至少都還活著…
活著,就都有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