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傾城的身子於房頂上晃了兩晃,一張小嘴兒更是將漠輕寒的十八輩祖宗依依問候一遍,那叫一個周到全面。
只不想,墨傾城這邊兒正罵得起勁兒,卻於下一秒頸間一麻,她還沒來及看清是哪個王八蛋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便只覺眼前一黑,暈了…
月色,正濃,只見一身著黑衣的蒙面人肩頭扛著一物,形如鬼魅,於高牆之上飛簷走壁,幾番兜兜轉轉,終是一個閃身,切入一間十分富麗的宅子中…
大片的海棠花,於夜風裡輕輕搖曳,打下斑駁的暗影,一時之間,竟成了那人最好的保護傘…卻於此時,只見枝繁葉茂間驚現一雙貴氣十足的錦靴,那銀絲勾勒得圖案,一打眼便知,乃皇家之物…待視線上移,便只見得華貴的海棠色迎風招展,連同那些肆意飛舞的墨色青絲,只將那背影,襯出傾倒眾生的風華…
而那身穿黑衣的人,卻是利落的下跪,而後低著頭萬分恭敬道
「主子要的人,屬下已經帶來了…」那黑衣人話音落下,卻不見那背影有任何反應。只安靜的站著,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那黑衣人有些不解,自家主子差自己將這人擄來,此刻卻是充耳不聞,這之中,究竟是什麼緣故…那黑衣人正疑惑著,卻見那海棠色的身影終是不急不緩的轉身,一雙盈了霧氣的眸子於夜色裡幾分閃爍,教人看不出情緒,卻於瞥見那黑衣人身上一動不動的青色身影時,瞳孔一緊,漂亮的臉頰上瞬間染了陰霾,而後幾分不悅道
「誰許你下的手…」那聲音,很好聽,這一刻,卻與吐著信子的毒蛇無異,涼到人骨子裡去…
那黑衣人一愣,肩上的人卻被瞬間捲走,再抬頭時、卻只見自家主子將那昏迷的人兒斜摟在懷中,於月色下晶瑩剔透的手指,撫過那人白皙的臉頰,而後抬起頭,瞇了瞇一雙黑眸,涼颼颼道
「爺只叫你帶她回來,何時許你動手將她砸暈…」不錯,那昏迷的人,正是墨傾城。
那黑衣人一聽,頓時慌了,自家主子的性情,他並非不知,想來這懷裡的人他十分重視,不然,也不會為了這點小事為難他…於是低下頭,萬分恭敬道
「屬下知錯…」
那海棠色的身影隨手拈了一片花瓣,指間一個用力,便只見一片細小的海棠紅迎風飄散,終是凝神看向那黑衣人,笑了個天地失色,而後張了萬分嬌艷的紅唇,不急不緩道
「若有下次,便給爺做花肥…」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仍是低下頭,沉聲答道
「屬下明白…」
「下去吧…」話音未落,卻見四周已沒了影子。
一時間,偌大的庭院,似是只有風吹著海棠花紛紛落下…鳳離殤懶懶的靠在一棵樹下,微微抬頭,如玉脂般精美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撫過墨傾城臉上冰冷的面具,終是一個用力,將那礙事的面具掀去,露出墨傾城如同上好雪緞一般的肌膚,搭著墨色的睫毛,若熟睡的貓兒一般乖巧。
隻鳳離殤,卻並不看懷裡的人,依舊抬著頭,卻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只留那雙如同浸了霧氣一般的眸子,將皎潔的月色映出幾分飄渺,一時間,卻是猶勝人間。
只見那手指緩緩移至墨傾城纖弱的脖頸,映出唯美卻也怪異的弧度,似是只要微微用力,便能將那呼吸徹底斷絕。
卻於此時,墨傾城似是萬分隨意的翻了個身,一張小嘴吧嗒兩下,險些將口中的銀絲掛到那人的胸膛,卻於下一刻含糊不清的吐出兩個字
墨傾城喚
「裳裳…」而後又如同豬一般,再無反應…
鳳離殤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卻又似乎帶著些許愉悅,含盡芳華的眉目,第一次,出現那種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個人,他竟捨不得…
只看著這張臉,他便無法忘懷,那些他一直藏在黑暗裡,永無休止的疼…
已記不清有多少年,像是從母后在這裡自絕的那一刻起,這海棠花,便再也沒有謝過了…究竟是因為愛,亦或是因為恨,除了母后自己,怕是誰也說不清楚的…
那種血液噴灑在臉上的知覺,他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母后看著他,不知那笑容裡是猙獰還是悲慼,只那些溫熱的血,卻若地獄而來的惡魔一般,染紅整片天空…
母后說
「殤兒,要怪,便只怪你父皇偏執…你身子裡種下了世上最殘忍的蠱…他日,你遇上那女子時,定會愛得不由自主,只你若要活著,卻必須要殺了那人,否則,死的人便是你…是故這蠱,喚作『愛不得』…」他還記得,母后說到最後那幾個字時,臉上的笑容比任何時候都要癲狂,似癡,似怨,亦是一種窒息的執念…
愛不得,還是愛不得?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迷茫…
母后還說
「為娘一步錯,步步錯,不想他為了那人竟不顧這麼多年的相濡以沫…」他記得,母后說到這裡時候,像是帶著濃濃的追念,卻仍是歎息著朝他低喃
母后說
「殤兒,若教為娘再選一次,為娘定不會將一顆心交予…沒有留戀,自也不會停留片刻,不停留,也就不會沾染上這孽緣…」
這句話,他一直記著,所以這些年,他不曾為誰停留過。
一如母后所說的那般,如果愛,注定是一場劫難,莫不如此生不愛…
只為何,這個人要殺出來…
鳳離殤映著月色的瞳孔終是緩緩垂下,嘴角的笑意,是渾然不覺得寵溺,終是將懷裡的人扶起,解了墨傾城束髮的青色緞帶。但見墨傾城如瀑的髮絲瞬間傾瀉而下,映著一章小巧的臉頰,竟有種異樣的美感,似嬌憨,似恬靜,雖閉著眼,卻又似一刻也安靜不下來一般。只唇間的那一抹笑意,不知是因為習慣,還是因為夢裡又做了什麼下流的春夢,卻也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