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家看著遙遙的彼岸,一片血紅的顏色,似是要將這地府燃燒,灼傷了他的眸子。
「那是什麼東西?」千百年來的話加起來,似乎都沒有今日的多。
「無形,無色,無味,卻可使人形神俱損,痛不欲生。」
船家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愈發賣力的搖起了船槳,煙霧瀰漫,血紅的顏色將彼岸的身影隔絕,隱隱約約,似是立著三個人影……
「客官,你可就要這麼走了?」
眼見這船行至河中央,甚是湍急,船家卻反倒緩了下來。「否則呢?」
船家憤然道:「自是要給船錢的!」
江阡鳳摸了摸兩袖,迎風那麼一甩,道:「贈君兩袖清風可好?」
船家狠狠一摔船槳,那船槳順水而下,不見了蹤影。江阡鳳不知為何,心在那一刻是死了……亦是亦如往常一般寧靜,竟然依舊波瀾不驚。
「你要什麼?」
船家搖了搖頭,道:「我要我想要的東西!」
「財?」
船家緩緩遲疑的搖了搖頭。
「權?」
似是愈發的迷惑,依舊搖頭。
「色?」
他抬起眸子來,卻又迅速逝去了光彩,搖了搖頭……
「情?」
船家愣了神,許久才奇道:「何為情?」
「困人心,毀人志。卻還是令人欲罷不能……」
「這世間當真有這東西?」
「自是有的。」
「船家,休要多言,快快將人渡過來!」彼岸高喊的聲音,江阡鳳覺得似乎在哪裡聽過一般,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火紅的彼岸花連成一片,赤紅色,那般的癡狂……像極了誰欲要燃燒的執念……曼珠沙華。
那船家欲要發作,卻在碰觸到彼岸上三人後,立刻變了臉色,唯唯諾諾,說來奇怪,那船竟似是通了他的心性一般,不急不緩的駛向彼岸。
那三人,中間為首站著的嬌小的身影,他自是識得,正是軒轅浮兮。而其餘二人,一人豹眼獅鼻,絡緦長鬚,頭戴方冠,頗有些凶煞。餘下一人則是豎眉張口,頭頂戰盔,身著鉛甲,束腰勒帶,足踏革靴。
「碧華上仙。」軒轅浮兮微一欠身,又道:「這二位乃是十殿閻王中的秦廣王與卞城王。」
江阡鳳不為所動,只看著眼前這三人,驀地笑道:「碧華……是誰?」
秦廣王唯一錯愕,道:「他……」
軒轅浮兮微一蹙眉,隨即道:「碧華上仙尚未恢復仙籍與元神,呆忘卻了那三生蠱便好了。」
二閻王紛紛額首,也不引路,道:「碧華上仙一直往前走便好,喝了孟婆湯,便一切都煙消雲散,不復過往了……」
他也許沒有意識了吧,只知道點頭,神情呆滯。
「碧華上仙,那我便在緲塵幻境等你。」猶如一陣風吹過,沒有殘存下絲毫的痕跡,方才活生生的三人便在眨眼間不見了蹤跡。
一直往前走便好麼……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或許百年已經在彈指間漫溯而過……
石碑上似是用血侵染的三字倒也是行雲流水。「奈何橋」……
當看見那被世人所知的孟婆時,他竟猶如大夢初醒一般,亂了分寸。「來……喝了這碗湯吧。」
聲音滿是慈悲與憐憫,粗糙卻是二八佳人的雙手拿著那碗抵至眼前的時候,他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也不接過。
或許是見得人多了,她也不足為奇,只說著千萬年來從未改變過的話……「這忘川水,乃是你這一生中為摯愛落下的淚,飲了這愛恨又何嘗不好……」
似是一種蠱惑,他接過那粗糙的瓷碗,孟婆並非老者,雖稱不上絕世,與那無名無可比擬,可靈秀之氣還是在這黯然的地府中平添了一抹生的神韻。
「那石頭……好生奇怪……」他驀然間瞥到了橋邊青石,上面赫然刻著的四個大字「早登彼岸」……
說罷似是遊魂一般,走上前去,孟婆一驚,斥道:「別碰……」
三生石……前生,今世,來生……他縮回了手,訕訕一笑。
看了看手中的湯碗,笑問道:「素聞地府鬼魂眾多,怎生今日只有我一個?」
孟婆見他不喝,心中也不急切,道:「碧華上仙來了地府,自是不同……」
「告訴我……我喝了之後,會怎樣?」
「解了這三生蠱的毒。」
「毒?為何是毒?」
「情乃蠱,愛為毒,情愛最是害人,不如不要的好……」
「孟婆,何為三生蠱?」
「強配姻緣,縱是這忘川水也磨滅不得。」
「那為何又可以解此蠱?」
「因為可以忘卻,雖不是磨滅……但是會永久的遺忘。」
他驚人的舉動,將那一碗孟婆湯亦是她口中所述的忘川水——一飲而盡,毫無留戀的徑直走過了望鄉台,那身影多了一絲凜然。
鳳眸中那般銘心刻骨的人影,竟慢慢暗淡下來……淡了,又淡了……最後便不復存在,眸子明澈得猶如初生的嬰兒一般,毫無雜質。
六道輪迴……縱是我,便也是渺如塵埃……
「其實,應該告訴他跳入忘川河忍受千年,可以再續那段姻緣的……」
軒轅浮兮托腮倚在奈何橋邊,孟婆垂眸收拾著湯碗,也不與她相視,只道:「相見不如不見,與其受那罪,不如依舊身是九天仙。」
「那寒肅……」
孟婆依舊埋頭道:「想必不久之後,寒肅上仙也會來此吧……生死簿上,她陽壽將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