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不敢回到臥房中去,她害怕,害怕那裡曾經有過的美好會吞噬掉她的理智,淚水一點點的被衣袖吸乾,又一點點的潤濕眼眶,一遍又一遍的循環,像倒了帶一樣,直至哭得累了,心也倦了,才慢慢地合上了腫脹的眼皮……
就算睡去,夢境裡,也是一幕幕與他有關的場景,好的、壞的,必須選擇接受……
費雷洛在書房中靜默了一夜,未合上眼。
第一次一件事把他難倒,生命中出現一個慕染,讓他一度認為是生命裡最美好的恩澤。如今兩個mu-ran,卻讓他覺得這是生命中最大的一個玩笑。
拼湊起一個個殘缺的、零散的畫面。
穆苒,明朝的古代女子,三年的王妃,穿越到了現代……
那麼,如她所言,他新婚之夜的女子是穆苒,而非慕染。所以,那一夜的糾纏會締造出一朵嬌艷的玫瑰,她是處子之身?
費雷洛被自己的推測所征服,一點點解除心中的疑惑。對於古代女子不備丈夫臨幸的例子數不勝數,所以費雷洛自然不會對穆苒嫁於王爺還保留完璧之身並無異議。
那麼如此說來,他那些時光裡,恨錯了對象!費雷洛幾乎是一躍調整了坐姿,猛然想起她目光裡滲露的遲疑,她神情裡的倔強和從容,竟然是出於她來自於作為古代大家閨秀的教養和品德。
難怪她要出走擺脫自己!難怪她不經意之間表現出的陌生,難怪她的眼淚中沒有懺悔和歉意!
費雷洛忽然又想起韓媽對他所說的,夫人在房間裡看書,打電腦,恐怕都是她為了適應這個社會所做的吧!至少,慕染不會甘於書中的那份恬淡和幽靜。
記憶一點點排山倒海而來,只是為她的說辭提供了證據,強化了她事實的真實性。
雨聲漸漸地變得輕緩起來,如同為了安撫某個人的睡眠轉變了輕柔的曲風。天色一點點的亮了起來,黑夜慢慢地留作生命裡的記憶。
忽而想起慕天榮還在醫院,費雷洛緊蹙了一下眉頭,走出了書房。
準備進衛生間洗漱一番,視線卻不經意的掠過大廳的沙發上,那蜷縮成一團的影子。清清涼意的心驟然糾結起來,按捺著不去看他,別過視線,告訴自己她只是一個替代品。
然而,一腳跨進衛生間,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抽了回來,朝著沙發走去。
穆苒依舊維持著抱膝的姿勢,但是身子卻已測了下去,深陷在沙發中。
凌亂的頭髮擋住了剩餘的半張臉,費雷洛再一旁抽了一條薄毯,蓋在她的身上。
寬厚的大掌忍不住游移到她的臉上,替她撥開擋著臉頰的髮絲,然而觸到她滾燙的肌膚,手條件反射般的彈開!
該死的!這個女人不去房間睡覺,竟然感冒了!
大手再一次探上她發燙的額頭,燒的厲害。臉色因為不悅更加難看了些,深邃的眸子愈加深不可測。
費雷洛二話不睡,將她一把抱起,向臥房走去。
小心翼翼的替她蓋好了被子,這才發現她的臉已經哭成了小花貓,滿是淚水流淌過的痕跡。濃重的黑眼圈,水腫的眼睛,精緻的容顏完全失去了神采,寫滿了疲憊。
親自擰了溫濕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擦著她的臉,試圖拂去她所有的倦意。
將家庭醫生留下的退燒藥取出了兩粒,試了試溫開水,耐心地餵她吃下了藥。
「媽,爸還好吧?穆苒她有點發燒,恐怕今天不能去醫院了。我先去公司一趟,晚些再去醫院看爸爸。」費雷洛將事情交代了一下。其實慕天榮的傷勢他已經通過醫院瞭解過了。知道暫時沒什麼大礙,他才打電話和蘇雅招呼一聲。
「染兒發燒了,她沒事吧?」電話裡的蘇雅有些焦急,怎麼一個個都倒下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事,家裡會照顧好她的。」
換上了一套高貴的純手工剪裁的西服,精裝標誌的身材將深色的西服演繹得完美無缺。鬼斧神工的輪廓在清晨的曦光中鍍上了一層金色,顯得越加地成熟和穩重。然而以往神采奕奕的深眸卻冷凝了眸光,三分的優雅,三分的貴氣,還有那以往不曾有過的沉重。
看看了床上沉睡的人兒,費雷洛一步步跨出了房間。
「不要趕我走,我不想離開……」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對不起……費雷洛,費雷洛,你不要走……」
夢境裡的穆苒,低聲的夢囈著,頭不安分的搖擺著,似乎遭遇了噩夢的侵襲。
費雷洛的心中被牽引著,折回了步伐,「穆苒,你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嗯?」費雷洛伸手欲要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想到她不是慕染,費雷洛又生生抽回了手,眼中的關心變成了陌生。
「啊!不要——」
「放開我!」
「求求你,王爺,饒了我吧!救命——」
一層層的掉入最可怕的夢境中,穆苒的吶喊亦變得撕裂起來。
費雷洛像是被施於沉重的一擊,當頭棒喝般,「王爺」?是她噩夢的根源嗎?她曾經的夫君?
一陣憐惜在心中奔湧而出,下一秒便見到她的臉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緊閉著眼睛,並成兩個彎弧的睫毛如同鋼琴上黑色的琴鍵,彈奏出一首忐忑的曲子。
「走開——費雷洛,救我!」
「小婉!快走!」
恍若跌落一場永不完結的噩夢中,越陷越深,穆苒苦苦的掙扎著。
看著穆苒糾結的表情,費雷洛的心中亦跟著糾結起來,輕輕擦去她臉上的冷汗,以及因為噩夢催下的淚水,輕拍著她的臉,試圖將她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穆苒,醒醒,快醒醒……」不知不覺中連語氣也放得輕柔,想把她叫醒,又怕把她嚇了。
感覺到臉上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滲入鼻息,侵入到心底,似乎抵禦了心中的惡魔,穆苒不失時機地抓住了他的手,小手甚至只抓住了他的一根指頭,卻緊緊地抓著,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找不到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