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憐正要問她,就見她回首嫣然一笑,道:「等我。」
看到夕柳燦爛的笑意,夜憐的心也忍不住有一絲的暢快,就像親眼看到一朵哀傷的花燦爛綻放!
夕柳的身形輕快,很快就回到了半山,然後把洗過的衣服一一搭在架好的衣繩上去晾。
看著夕柳在山間忙碌的身影,不知怎的,夜憐的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慨歎著自己不知何時能夠也會有這樣的生活。
而且就算有這種生活,又會是誰與自己相伴,是冰痕、雪顏、抑或是小青,還有眼前的夕柳。
就在夜憐思緒飄飛時,夕柳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山上,看來已經回到了木屋中。
看到空蕩蕩的山頭,夜憐不禁有一絲失落,似乎覺得在忽然間失去了什麼。
錚一聲,似乎是琴音驟響,驚起滿山鳥雀。
然後低昂的琴聲的開始如細水長流,裊裊不斷,不絕如縷,將人的愁思帶到天涯盡處!
從這琴音一起,夜憐的整個人就已經埋入了這山野間的天籟中。
彷彿這哀婉一曲,就是人這一生。
錚然一鳴,人已入凡塵,淅淅瀝瀝,溪水倘佯,就這麼源源不斷無盡頭!
到後來,弦音越來越急,越來越低,就似乎一個人憋氣憋到盡頭。琴音似乎也已經急到了盡頭,低到了盡頭。
人憋久了會斷氣,弦憋久了會繃斷。
而現在,琴弦就到了一個即將繃斷的關頭。
就在這時,夜憐的整個人也似乎跌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忽然間,琴聲一亢,如水激浪花,勃然而起。
之後,琴聲高昂,直如峰插霄漢,直上九天!
那一瞬間的坦蕩,與豁達,令這個旋律迴盪在群山林野間,令萬林鳥雀圍繞著木屋久久不散。
而在夜憐向來,這似乎就是人生中所謂的頂峰了,站在了最高,站在了最頂,正如現在,萬鳥來朝!
但這高昂的琴聲僅僅是一瞬,一瞬之後,便又低落下來,似乎有所困擾擾的低低嗚咽,又似乎情恨所纏的萬般糾結。
其實在人到達頂峰之後,豈非萬般煩惱都會隨之而至!
這種寂寞的低徊纏綿了好一會兒,才越來越低,漸漸的接近於無聲。
夜憐想來此卻曲也算做罷,畢竟人之一生本事悲歡離合,聚散無常!老來有幾個對自己人生如意的。
就這般寂寂無聲的消失於山野萬林間,豈非也是一種圓滿的歸宿。
但就在夜憐這麼短短的轉瞬思念間,琴聲又復響起,這一響起,竟是一種自在逍遙,返璞歸真的境界。
讓人很清晰的就可以感覺到鳥飛從林中,蝶舞花草間的那種自由與暢快!
人追求一世,豈非就是在追求這份自由與快樂!
現在在所有的低潮捲至,寂天寞地之時,忽然悟透人間妙蒂,豈非就是個逍遙自在人!
所以現在的樂聲無拘無束,無牽無掛!
然後,如此精妙的一曲,就在歡快的節奏中走到尾聲。
曲子的旋律已經停下很久,夕柳也已經放下琴自木屋中走出很久,她更是站在半山上望了夜憐很久。
但夜憐還在入神,他的整個人在還沉浸在那婉轉悱惻的妙律中!
他不是為那種音律的美妙而沉醉,而是為那種高明的人生境界而折服!
但他終究是夜憐,是死神,他不是一個太會多愁,太會善感的人!
他回過神來,就往山上望去,就一眼看到了正在入神望著自己的夕柳,那含情的雙眸,夜憐雖距如此之遙,卻還是一眼就可望到。
夜憐的心在顫,他現在只想離開,或許自己離開,這一切都會解決!
但是他卻不明白,離開永遠都不是解決,而是逃避,離開就跟沉默一樣,是逃避,是不敢面對。
是對自己不公,更對愛自己的人不公!
夜憐的身形掠起,一瞬間就到了山上,站在了夕柳的旁邊,用很誠摯的語氣道:「如果知道你的琴藝如此高手,或許當初我就會留下聽你彈奏。」
夕柳淡淡一笑,道:「當初就算你留下,也聽不到。」
夜憐一怔,問道:「為什麼?」
夕柳道:「因為我還在紅塵之中。」
夜憐沉默,不得不說夕柳說的不錯,當時她還在紅塵中,琴聲自然沒有如今的超凡脫俗。
夜憐苦笑一聲道:「現在你總該知道,你離開碧湖是對的。」
夕柳仍舊淡笑,望著夜憐道:「你若可以留下,我隨時都可以為你彈奏。」
夜憐的臉色更不自然,他上來本就是為了跟夕柳道別的,現在夕柳又說出留他的話,讓他如何應對。
夜憐也清楚感情這回事千萬不可拖沓,否則會越加的糾纏不清,於是就道:「夕柳,我還有很多事都是必須要做的,所以我必須走。」
夕柳似乎早已料到夜憐會推辭,也沒在意。
她淡淡的道:「你不屬於我,這是我在第一眼看到你就已經清楚的宿命,但是這並不重要,至少我已經屬於你。」
夜憐默默的聽著夕柳的話,聽到最後,身子驀然一震,驚問道:「夕柳,你這是什麼意思?」
夕柳道:「你明白的,我不相信你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夜憐忽然沉默,他當然有印象,此時夢中的一切忽然那麼清晰的湧入腦海,夜憐的整個人的熱血都在上湧。
他實在不敢相信夢中的那一切都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的禽獸行為豈不是又已經毀了夕柳的一生。
但怎麼會這樣,夢中的人不是冰痕嗎?
夕柳見夜憐不語,以為不願提及,於是道:「其實你想不起來也無所謂,至少我已經知道,而我知道就已經足夠。」
其實愛本就是如此,只要你清楚,你明白就足夠了。一份美好的愛,偉大的愛,本來就是該不求有所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