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海上島嶼仙山無數,巫族島只是個不為人知的小島。島上有一座無名小山,山上草木蓊鬱,海鳥結巢,蛇蟲遍佈。
看狂風襲來,白葦蕩此起彼伏,猶如碧波萬頃滄浪翻湧,並不時發出「簌簌」的聲響,似驚濤拍岸,又似細浪輕拂。蒼穹之下,白雲蒼狗,幻化生消,而除了蒼天白雲,就只剩得這一望無盡的白葦蕩蕩,人行於其間,聽那來自遠古的蒼涼,頓生渺小須臾之感。
看著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聲音,似是盤古開天時天地開裂的聲音,無比宏亮而又悶鬱,在碧落海中遠遠盪開。
數十條大魚惶惶從九幽通天船邊掠過,如逃命般。
突然,一股猛烈冰冷的水流,蘊著一種強大無匹的靈力,將三人猛地掀倒在地。三人被那水流捲起,隨水急逝,風馳電掣,速度比御劍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倍。同時,三人的辟水結界都被那莫名強大的靈力壓縮得幾乎不在,儘管每個人都把自己所有的真氣灌輸入了辟水珠。
三人忙用龜息真法屏住呼吸,腦中掠過一種不祥的感覺,肯定是九幽通天船那裡出了什麼事了。
強大的靈力逼迫得他們無法回頭去看身後的方向發生了什麼。
在他們的身後,眼前小島的方向,藍光閃耀中,有無數赤色劍芒伴著崩洩爆湧的水流疾射而出,無數魅影憧憧的水妖蛇獸沒命地奔逃著。
巫族長老、弟子,都紛紛跑了出來,遙望那遠方的海水。
只見遠方的海水如沸騰了一般,瘋狂洶湧著,其中還隱隱的有藍光赤芒閃現。那方向正是九幽通天船的位置。
九幽通天船的每個結界的都處於脆弱邊緣,都不斷有洶湧的海水傾瀉而入,甚至有游魚被侵入的海水捲了進來。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腳底的在顫動。
整個碧落海都被撼動了。
祖巫殿中,后土端坐在鏤金法座上,神情閒淡,無神的眼眸似乎凝視著身前案上盛滿香茗的茶杯。那茶杯中的水已經泛起了圈圈漣漪,偶爾,還會濺出幾滴清茶。
看著看著,后土不禁笑了起來起來,向殿下俯視去,頗有皇矣上蒼、俯察眾生的意味,笑道:「好啊,文天回來!文天回來——巫族大興有望了!」
不一會,祖巫殿內已經集滿了匆匆趕來的巫族眾人,議論紛紛。
而此時船上的文天,忽然一股冰冷的感覺侵入肺腑,他如置冰窖中,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千鈞巨石,喘不得氣,無數的痛楚鞭笞著身體的每個角落。然後,這些痛,漸漸遠去,漸漸淡化,知覺漸漸遲鈍,漸漸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彷彿人間的一切,漸漸遠去;遠方虛無的一切,漸漸真切。
他彷彿在漂泊,以恍惚為巢,以虛空為場,在那場浩蕩的虛空中,漫無目的地漂泊著。
不知過了多久,似是有毒辣的陽光曝烈在臉頰上,耳邊還有無盡的嘈雜聲,震得耳膜生疼,有咒罵聲、擊鳴聲、低吟聲……
文天一行經過三天的艱苦行程終於到了這裡。
此時的妮娜早就禁不住風浪的顛簸壓力,暈過去了。第三天,金烏剛剛飛上扶桑的時候,天邊還是一抹淡淡的緋紅陽光猛地刺入眼簾,整個世界一下明朗,有些天旋地轉的感覺,文天醒來了。
「無大礙了,現在御劍是沒什麼問題了。」文天御起那古銅色盤古巨斧,在空中飛了幾個來回,雖然速度快不起來,但最後還是安穩地落了下來。
將臣點頭道:「好啊,我們動身吧!」
文天抱著妮娜飛起。
衣衫在清風中獵獵作響,所有的人間瑣事在這清風中,都忘卻了幾分,人在這風中,也超然了幾分。幾聲爽朗大笑,在這清風之中,蕩滌了一切疲憊。
到了這裡早就有巫族的在等候人,來接文天一行。他們把昏迷的妮娜抬進了一個房間。
只見祖巫殿前的一片空地上,一個女子倚石而坐,身後還有數名隨從。那女子雙眸似水,肌膚勝雪,真如淥水芙蕖,空谷幽蘭;身上褒衣博帶,水藍衣裙,素色衣袂,也都是不染鉛華。
秋風凜凜中,她衣袂翻湧,華帶飛髾,流風回雪,驚若天人。膝上擱著一架琥珀色的古箏,上面似是描畫了些花鳥,素弦顫動,清音裂浪。
只見她十指在素弦上翻飛,或按或滑,或托或顫,箏音便如流水一般汩汩而出,時而若沉吟低語,時而作促弦繁響,雖是信手亂彈,不能成章,卻也變幻萬千,妙不可言。
文天看著,身子凝定了一般不能動彈,不知是被那女子的清麗容貌所迷,還是為那絕響箏音所醉。
就是那空中的流雲,也為這清冽箏音遏住影跡,不再飄向遠方。白色的冪鳥不再驚飛,鳥啼蟲鳴全都靜謐下來,彷彿所有生靈都在靜靜駐足傾聽那箏音,凝視那容姿。
她信手彈罷,怔怔地出神了一會,然後一揮手,命令道:「你們先退下吧!」幾個隨從畢恭畢敬,後退進祖巫殿中,消失了身影。
那女子又舞袖彈了起來,調子幽怨,彈了幾下,便和著那箏音唱了起來,唱得字正腔圓,穿雲裂石,如玉珠散落盤中;又有無限哀怨蘊藏其中,尋尋覓覓卻沒有著落,淒悽慼戚沒有盡頭,無奈至極催人淚。
文天悵然靜聽,恍兮惚兮,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只聽那女子清聲唱道:
意闌珊,忍淹留,古時融融紅桂樓。豈知一夜涼風落,翠階蔓草成霜秋。
煙羅帳,玉簟床,新人倩笑未移憂。柳絮癲狂沉塘坳,桃花流水死灘頭。
啟蛛篋,拭塵鸞。舊時裳,黯珠光。清流好,懶回眸。春碧自從昨夜白,鬢衰搖落幾多愁!
待向泉台墮,這廂鬼語秋墳漠漠,那廂東風冶蕩搴舟,銷歡簫鼓不曾休!
箏音戛然而止,只見她素指一勾,幾聲銳響,箏弦紛紛斷裂,箏體也隨之斷裂開來。
文天怎麼會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誰?兩行熱淚慢慢的流了下來。「后土姐姐!姐姐!我回來了!看你來了!」
「幹嘛要回來?」后土的話含羞問道。
「我想你!」千言萬語抵不過一句話。
妮娜從床上坐起,幾步走到這房間的門口。躺在床上這麼長時間,她還是第一次試探著走出這個房間。
房門是木質,上有雕花,隱隱透出些外面的亮光來,可是外面的光,既不像陽光,也不像燭炬火光,到底是什麼呢?門做得很精緻,想來也相當輕巧,妮娜將手擱在門上,卻莫名其妙地覺得這門有千鈞之重。
她推開了房門。
出了門,是一個小院,院子裡面沒有草木,也沒有假山,但眼前的一切卻讓她差點驚叫出來。
整個院子都種著珊瑚、水草,腳底下鋪地的,都是美麗的鵝卵石,上面還零星散落著海螺珠貝,這完全不是尋常小院,而是海底龍宮!紫嫣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仰頭看去,天上沒有半絲雲彩,天不是蔚藍的,而是滄藍,如大海的滄藍。高高的天上竟然還有各異的魚兒在飛翔,它們彷彿鳥兒一樣,舞動著自己的鰭和尾,劃出一道道弧線。
遠處是一片殿宇,隱隱發光,還有很多穿著各色衣服的人來回走著,有老有少,都有點仙風道骨。
那大概那就是弟子所說的祖巫殿吧!那殿宇金碧輝煌,毫光閃現,在這仙境一般的海底更是美輪美奐。
再遠處,深郁的藍色中,是更多的金碧輝煌的殿宇,一片片的,散佈著。
然而,最令她驚異的,卻是這個仙境般地方的穹頂。
一個巨大的金色大鳥的圖騰,盤旋在這個海底世界的頂上,栩栩如生,雙目凌厲,爪喙尖銳,似乎要奮翅而下,令人不寒而慄。那大鳥的雙翅上,全是魚鱗般密佈的金色羽毛,綻放著不可逼視的豪光,恍惚是蒼穹上的金色太陽。
妮娜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這簡直就是九幽地獄宮闕,絕非人間。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乾的,自己不是在水裡;那麼,就是那魚會飛,天上會看不見太陽了。
剛才的那位青衣弟子走來對紫嫣說道:「姑娘,請隨我來。」
那青衣弟子向遠處的金碧輝煌的大殿走去,妮娜本來想問些什麼的,見那弟子沒有和她攀談的意思,就跟上去匆匆趕路。
小徑全是珠貝卵石砌就,夾著小徑的是茂密的珊瑚水草,幽美瑰麗遠甚陸地上的奇葩異草。紫嫣實在驚異於眼前景色,被那青衣弟子提醒了好幾次,才趕到開明殿。
只見一個輝煌大殿,四周是漢白玉圍砌成的欄杆,腳底也是白石磚鋪地,欄杆和地面上雕刻著各種紋理,有流水紋,雲雷紋,還有一些奇怪符號,似是道家符菉,又似鳳文龍章。大殿之前,是百餘層石階,石階下是一條寬坦石路。石路的盡頭,巍然屹立著一尊色澤森然的青銅大鼎,大氣磅礡,奪人心魄。
妮娜觀望驚歎了一會,就隨那弟子走進祖巫殿。
開明殿內,兩排鏤金法座上全部坐了人——這次巫族各長老、弟子竟然都到齊了。
妮娜跪在殿下,不敢抬頭看。她只感覺自己跪在卑微的塵世,上面就是蒼穹之上的凌霄寶殿。
許久,周圍議論的聲音漸漸變小,想是文天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肅靜。然後,似是九霄雲外傳來了雲隱子雄勁的聲音:「趕快給妮娜姑娘設坐。」
馬上就有弟子搬來一個木凳,妮娜小心地坐在凳子上,怯怯地看了看殿上。
「你就是妮娜?來來坐在我旁邊!」一陣輕柔的聲音傳來。「?「你是?」妮娜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是后土!」那可是只在遠古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名字啊!
這一刻,那傳說卻彷彿近在咫尺,那強大的威氣炙烤著人心
幾個弟子見后土手勢,將妮娜扶上殿去。
「娘娘!你的眼睛?」妮娜看見了后土的眼睛,不禁疑問。眼睛不經意的飄了一下文天,發現文天異常的尷尬。
「不知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什麼辦法,醫治好娘娘的眼睛?」文天的話語低沉,但是確實濺起了一陣陣的漣漪,一個個無阻的人抓耳撓腮。
一個年老的巫族,走了出來。說道:「據聞西方地獄的死亡君主,有一至寶,陰陽神珠,可以取得的話,娘娘的眼睛復原當不成問題,而且破而後立,還可以練成陰陽神眼,可謂一舉兩得!」
文天看著后土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是美目?心裡一陣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