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慕如辰眸中歉意昭然,如今想來,自以為隨性灑脫的自己所做的事其實是多麼荒謬,當時是當真被洛風傷到氣急了吧。從始至終,無論怎樣,對冷冽都是不公平的。是她的執著,才讓玄冥捲入了這場混亂的朝堂紛爭,仔細的打點玄樓,也不過是想作為補償感恩罷了。
可是,三番兩次的救命之恩又當真是可以報答的嗎?在慕如辰眼中,冷冽一直是大哥,是朋友,冷冽對自己的照顧,慕如辰又何嘗不知曉,答應嫁給冷冽卻絕不是心動,而是完全因為依若姐姐的臨終囑托,與感情無關。
「你沒有欠我什麼。」冷冷的語氣摻雜了不易覺察的溫柔,冷冽不自然的轉開望著兩人的目光,安慰的話語說得冷硬無比。
又一陣沉默,冷冽似是做了什麼艱難的決定一般,突然轉想過頭來,以破風雷霆之速閃至兩人身前,出其不意的點了洛風穴道,在慕如辰詫異之時,她已是不能動彈……
冬日的月光透明似水,柔柔地籠罩著世間萬物,大雪未融,在暗黑的夜間折射出瑩瑩光華,冰澈的空氣裡透著清爽的寒意,難以讓人生出厭倦。
京都,城北楚家別院。暗香浮動的梅林,絕然怒放的梅花樹下,一位身披白狐大氅容顏清麗的少女倚樹而立,神情微斂,眉目間似有驅之不去的愁雲, 抬首仰望蒼穹間,有淚盈睫,卻依舊執著的笑著,須臾之後,少女將掌中已被握出溫度的紫鳳蕭輕輕湊近唇邊,輕緩柔和飽含情感的簫音緩緩溢出,靜靜流淌,是一曲《千里明月寄相思》,一向不信神靈的少女此刻卻在心中禱告,祈求月兒帶給她隔世的家人平安幸福……
「不要再吹了,天那麼冷,別著涼。」有些瘖啞的聲音突然傳來,修長有力的大手適時出現按住了彈出簫音的芊芊素手,打斷了逐漸轉為悲涼的簫聲。
「瑞挪,你說爸爸媽媽他們,過得好嗎?」不用回頭慕如辰也知道來人是誰,手不著痕跡的從瑞挪手中抽出,緩緩地收起紫鳳蕭,似自語般的呢喃道。如若不是風俗不同,此時此刻的隔世應是閤家歡樂團圓的除夕之夜,那樣一大家子卻獨獨缺了已到這裡的自己,那份人世間最難求的溫暖情誼雖然做了取捨又如何能做到真正忘記,不再觸景生情,不再憶起?!此刻,很自然的與瑞挪說起那番心事,只因她心明如鏡早已坦然。
瑞挪頓覺掌心一片空落,心間失落,卻依然笑得溫和,「伯父伯母他們既然知曉了你的選擇,只要你幸福,他們也一定會過得很好。」她的曲,她的神傷,他知道。畢竟曾經,他參與了她的生活,那他就要比這裡的任何一人都瞭解她。
「幸福?」慕如辰輕笑,好遙遠好奢侈的兩個字,談何容易。屈指一算離自己甦醒那日已有十來天,那時,冷冽猝然出手點昏了洛風和她,為的只是救她。
梨隱針本就是極其陰毒的暗器,只隨心脈而走,無代價的移出體內幾乎不可能,而慕如辰的身體又受了司徒無痕全力一掌遭受重創,體內梨隱針一日不除,她的生命危險就又加重三分,在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前,冷亦群也只能暫時試用此法來保住慕如辰性命,能否成功卻是未知數,倘若稍有不慎就可能使雙方心脈皆損。 於是那天,洛風和冷冽才合演了那麼一齣戲,讓慕如辰自己做出選擇,哪只,到了最後,當洛風出手點昏慕如辰時,冷冽也會同時出手點昏了洛風,而逼迫冷亦群將梨隱針轉移到了他體內。等慕如辰得知一切時,冷冽早已離去。他救她已不止一次,而且次次救的都是她的性命,她欠他的,此生也再難還清。
如今,慕如辰矛盾的不只是人,還有心。她很清楚自己愛的人是誰,她也知道感情的債是無法償還的,可如此,她慕如辰難道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拿著別人給的生命和自己愛的人過著快樂自在的生活嗎?她自我,卻不自私,所以,她做不到。
「你一向隨性,何不讓自己的心做出選擇?」瑞挪看著片刻陷入沉思的慕如辰,心中艱澀,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那一世,是他為了歸來親自將她推離了自己身邊,終得所願,讓玥帶她來到了屬於他的世界,卻也意味著他此生將永遠失去她。歎造化弄人,讓兩個人痛苦,不如讓自己一人承擔。那麼,除了成全,他瑞挪又還能做些什麼呢?
慕如辰沉默無語,只望著遙遠的星際雲端,不知在想些什麼。瑞挪淺淺的歎了口氣,「當日,洛風為了救你也是不惜生命的。」
在毫無戒備的情況下,她受了司徒無痕全力一掌,傷及心肺,能醒來已是奇跡,而她之所以能在短短半個月內恢復身體,狀況如常,靠的全是洛風差點失了性命得來的一隻千年火蟾,這一段故事發生時,慕如辰仍在昏迷中,當時危險也只有在場之人能領略到,只是所有人應允了洛風不將此事洩露半句罷了。現在看來,瑞挪覺得有必要提個一隻半句的。
「我知道。」風輕雲淡的三個字,無波無瀾,庸庸懶懶的背後是篤定的淡然,彷彿洞悉了一切。其實只有慕如辰心裡清楚,洛風一旦認真就會不顧一切。
「到了這裡,你還是不肯好好地為自己著想一次嗎?我認識的歐陽辰率直坦誠,從不受世俗羈絆牽制,不應該是這般扭捏懦弱只知一味的逃避不肯面對現實的。」顯然是有些被慕如辰的風輕雲淡激起了怒意,瑞挪猛然轉身握住慕如辰的雙肩,只想要搖醒她,卻搖落了她滿眶盈睫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