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秋了,枯萎飄零的葉隨風而逝,在空中旋轉、漂泊被陽光輕輕穿透,密密麻麻、斑斑駁駁的落滿了一地,有些凋零蕭索的味道。此時的藍裳宮卻是令一番景象,滿園的石楠樹因著花期的特殊,生機無限,暗紅的枝枝葉葉在這偌大的皇宮裡本應是與這些瓊瑤碧閣相得益彰的,然而在這樣的秋季終是透著渺遠和寂寥。藍妃靜靜地躺在石楠樹下,沒了昔日的琴音,一襲淺藍衣裳於滿園殷紅間並不突兀,仿若遺世獨立,臉色略顯蒼白,目光靜而悠遠,眉宇間有著難掩的哀傷淹沒了秋日的冷然……
慕如辰站得並不遠,悄悄地囑咐香蘭幾聲,亦是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藍裳宮對於她來說是比較熟悉的了,清楚的記得第一次無意間闖入這裡時,是剛來王朝的第二天,本是繁花似錦的春日,在這裡卻是意外的看到了滿園的蕭索,以及宮苑主人的清冷淡靜,同時也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只是從來不曾想過,那份淡定、灑脫猶在,如今的局勢竟是如此的難以掌控,令人琢磨不透。
直到,藍妃輕輕地歎了口氣,回過頭來,就看到了朝自己微笑頷首的慕如辰,揮手辭退身旁的丫鬟靜兒,笑得虛弱,輕喚道:「辰兒,還好吧?都有好些日子沒有過來藍裳宮了呢。」
「娘娘可是好些了?」慕如辰微微傾身,不待藍妃點頭,右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藍妃右手腕間的脈搏,兩人都是不喜那些個繁文縟節,那些虛禮,早就免了,雖是有年齡的差別,私底裡兩人則更像是朋友。慕如辰眉頭輕皺,隨即舒展開來:「還好,沒有因著這一擊而擴散。」
藍妃輕輕點頭,望向專注切脈的慕如辰,「如今這般局勢,辰兒,可願意幫我照顧好月兒?」
慕如辰一怔,點頭。如果不是當初為了讓自己出孤心崖的思過苑,藍妃也不會催發體內的慢性毒藥,如今日這般的虛弱,自己也不會入住藍裳宮一月之久,讓淳於鑒起疑,百般的試探。這,是自己欠藍妃的,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猶豫,更何況月雲裳也是一個不錯的朋友。
「我放心不下月兒,但是這個皇宮卻是不適合於她,這幾年來,也都是風兒處處擔待著,照顧著,沒有讓她再有其他的念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煩,在這王都也算過得很好了。本想就讓她如此過得自在些,但是,鑒兒這孩子卻是一意孤行,不肯放棄那些紛擾恩怨。我是郁家的女兒,有些責任即便是改了姓氏也是必須要承擔的,誰也改變不了。哎!」藍妃幽幽道,無奈的歎了口氣:「只可惜,鑒兒卻是我大哥唯一的兒子,為了保住郁家唯一的血脈,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傷了皇上擾了這朝綱。辰兒,如今漫天的流言不少,皆是關於當年兩位艷絕天下的和親公主和郁家被滅門之事,還有就是你的身世。不知之人,可當是真,也可當是假;知曉之人,卻知這裡多半是真的。今日,辰兒就聽我仔細講一個故事如何?」
『郁家』,慕如辰聽到這兩個字就猛地一頓,長久以來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輕輕頷首,藍妃接下來的話著實證實了她的感覺。
「古木王朝自開國以來,洛、郁、沐三家就有很深的淵源,當年洛、郁、沐三家的三位先祖共同打下這王朝江山,就曾歃血為盟,以洛家為王,郁、沐兩家誓死守護、效忠洛家,並於相互間定下了永生永世的婚約。以後,每家的家主在接下家業之時,就必須在先祖面前發誓,不得違背當初的盟約。洛家為王統籌天下,沐家本是書香門第,助洛家管理朝政,郁家是世代武將,守護王朝邊關。如此下來,王朝也便日益興盛。這份平靜直到我父親郁尚天中了江湖失傳已久的失心蠱為止。二十年幾前,當時我剛好來到皇宮,就傳來了父親在邊關謀反的消息,先皇自是不信,竭力壓下了滿朝文武要求滅我郁家的言辭。不想,沒多久,父親居然領軍揮師回朝,欲攻進王都,先皇仍是不相信。在這緊要關頭,父親居然秘密潛入了御書房,卻不是要殺自己的兄弟,而是道清了事情的原委,請求先皇趁著他清醒時殺了他,如是等到他毒發時怕是來不及了。先皇當時也是淚流滿面,無法下手,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恰在此時與我趕到了御書房,眼見著爹爹眸光漸漸失了光澤,痛苦不已,理智也快到了崩潰的邊緣無法自控,卻是誰也沒有辦法。最後,還是父親一把奪過皇上的佩劍,自裁於先皇面前以告罪,皇上當時一驚勢必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大哥趕到時,看到當時的情景,認定了是皇上殺害了我父親,與皇上斷了兄弟情義。並要強行將我帶離皇宮,那晚,我與大哥跌跌撞撞的回到將軍府時,卻見到了我一生也難以忘記的情景……」藍妃靜靜地敘述著這一切,沒有太多的悲傷,亦沒有淚水,或許是這麼多年了,那些淚也早已流乾了吧。
「整個將軍府被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大門已被封死,裡面則是一片慘烈的呼救之聲,在隱約間,我們聽到了『殺無赦』的御令……我和大哥就那麼躲在將軍府門外兩天兩夜,直到這場大火被雨湮滅為止……等淳於舅舅找到我時,我已是昏死過去,大哥已不在我身旁了……再次回到皇宮,已是一年以後。聽到大哥謀反的消息,我已是知曉了當年的許多事由,趕去阻止時,見到的又是與將軍府相似的那一片大火,只來得及救下年僅十歲的鑒兒。再是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只是有些仇恨,終究是不能如何的,知曉了也只是埋在了心底。」藍妃也想不到,埋藏於心間二十幾年的鬱結,那些所謂的過去,如今講來也能如此平靜,而且是如此短暫,甚至是不需要半個時辰,沒來由的鬆了一口氣。只是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有些勞神,已極是虛弱,輕輕的合上眼瞼稍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