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扶蘇都在懵懵懂懂中度過,頭暈腦脹,她連撐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全身處於一個搖搖晃晃的狀態下,意識半清醒半混沌,身體忽而冷,忽而熱,一陣陣襲過,讓她苦不堪言。
等到她高燒終於退下來,艱難地睜開眼醒來,已經是三日後了。
扶蘇只覺得口乾舌燥,嘴唇枯裂,口中全是苦意,甚至連開口的力量都是艱難的,也無法發出什麼聲音。
掙扎了很久,扶蘇才看著面前模模糊糊的人影,聲音如乾枯的柴一樣難聽道:「水……」
聽到她的聲音,一旁忙碌的甘羅這才驚愕地回過頭來看她,當他確定她醒來,頓時驚喜雀躍道:「老師,你醒了。」
扶蘇皺眉,說不出話,只是難受地舔了舔乾裂的雙唇。
看她這樣,甘羅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道:「水,你要水對不對?我這就拿給你老師……」
甘羅起身撩起車簾朝外面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等進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握著一個水袋了。
扶蘇昏沉的腦袋慢慢適應過來,才明白一直顛簸旋轉的感覺,是因為自己正在馬車上的原因。
撐著身子起來,卻發現手腳像軟腳蝦一樣,使不出任何力量,登時就重重地砸回墊著動物皮毛的平板上了。
甘羅看她這樣,湊過來,輕輕扶她起身,把水袋打開,一邊餵她喝水一邊擔憂道:「老師,你已經昏迷三天了,今天才剛剛醒來,你先歇歇,別急著起身。」
扶蘇在他小心翼翼地餵食之下,勉強嚥下幾口清涼的水之後,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乾涸得快要裂開著火的嗓子也慢慢恢復了一點點功能。
撫了撫自己還在痛的額頭,扶蘇皺著鼻子,表情極其可愛道:「甘羅,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覺得我全身上下剛剛被一輛牛車碾壓過一樣,痛不欲生啊……」
聽到她孩子氣的話,甘羅輕輕一笑,隨即道:「老師,別擔心,你是因為前幾日傷寒,又淋雨了著涼,加重了病情,連續發燒了三日,昏迷不醒。現在醒過來了,再休養幾日便會大好了。」
扶蘇搖搖混混沌沌的腦袋,低咒道:「這該死的破身子!」
來到這個世界,最讓她後悔的事便是……沒有找一個無所不能,神祇一般的人做師父,學一身又能打打殺殺,又能飛天遁地的武功,又能保護自己又能強身健體,省得時不時又倒下,沾染了一身病。
可惜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她不是段譽,隨便滾落下去一個山坡都有個神仙姐姐洞府教他凌波微波。
「我們到哪裡了?這幾日我一直昏睡,沒什麼事發生吧?」扶蘇腦子清明之後,第一件事想到的,便是這些。
開玩笑,她可是一國之將,正帶兵打仗呢!出什麼差錯,賠掉一個國家,她有幾條命來負責?
「剛剛相國大人說,再過幾日,便到邊境了。軍中的事,有相國一手撐住大局,相國曾經便是鼎鼎有名的大將軍,出兵打仗之事,老師完全不用擔心。」甘羅讓她好好躺下,一邊用濕毛巾替她擦去面額上的汗水,一邊有條不紊地答道。
不過期間連續幾次抬起頭來看了扶蘇好幾次,目光閃爍,幾次欲言又止。
扶蘇向來最擅長察言觀色,頓時細心問道:「甘羅,怎麼了?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甘羅沒想到自己這麼容易就被看穿了,頓時臉上突然出現一抹不自然的緋紅,人也低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一向沉寂的徒弟竟然也有臉紅羞澀的時候,扶蘇頓時咦了一聲,霍然起身,望著他疑惑道:「甘羅,你……」
這一起身,比剛剛掙扎著起來力道大多了,身上的毯子也差不多全都落到了地上。
看到她又起身,甘羅急忙來扶,目光不小心落在她胸前,頓時臉一紅,別過頭去,不敢看她。
看他如此,扶蘇疑惑地低頭,這一看,頓時有些明白過來了。
抬起頭,扶蘇看著他,依然是一貫的溫柔神色,淡淡道:「我的衣服,是你幫我換的?」
「老師……」甘羅抬起頭來,一陣急迫,結結巴巴地解釋道:「老師,我,我不是故意看,看的……我,我不知道老師是……」
「沒事,不知者無罪。甘羅,你不用如此慌張。倒是為師比較擔心……」被看幾眼倒是沒事,她是現代女性,可沒那麼迂腐,不過,扶蘇別過頭瞄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是不是發現老師是女人,所以對老師有了改觀,敬意不再了?」
如果甘羅也是那種重男輕女,思想陳舊,一副古人死板的人,那麼,她就該懷疑這麼多年來對他的傾心教育是不是一種錯誤和失敗了。
甘羅一聽他這麼說,頓時慌張而又恭敬地跪在她面前,緊張道:「老師,甘羅不敢如此。如果甘羅因為老師是名女子而有半點不恭之心,甘羅便是那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不尊師重道之人,想必甘羅是那樣的人的話,當初老師就不會收我為徒了。甘羅對老師的心,天地可鑒,永不背叛!」
「好了好了。老師知道了,你不用緊張。你是我選的學生,我自然信你。」扶蘇打斷他,這個老實巴交的學生,逗他沒有一點樂趣可言。
甘羅看她不像懷疑他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不經意抬頭掃過她有些慘白,但是依然絕美的容顏,低頭又是一陣羞怯,臉紅得快要朝霞滿天,燃燒起來了。
深呼吸了很久,甘羅才斗膽道:「老實說……學生知道老師是個女子的時候,確實如雷電所擊,驚得三魂七魄都沒了。不過不是因為在意那男尊女卑之見,而是沒想到,這世間竟有老師這樣的奇女子,心中對老師越發折服!」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一個女人,也能做到如此,天下為她的才華而傾倒,黎民百姓為她的絕世傾城而癡迷,整個天下的乾坤,都幾乎被她一手掌握,因她而改變!
此時他也明白過來,為何她執意不答應曾經的趙王繼承王位,也明白為何當日朝堂之上,她私下見過趙王之後,一直固執要立她為王的趙王也改變了心意。
原來真龍是鳳凰。
不過,這隻鳳凰更是翱翔九天,無與倫比的驚絕美麗!
想必世間沒有第二道比她更傾國傾城的美景了!
如果世間之人有一天知道,他們深深崇敬的扶蘇公子竟然不是男子,而是女人的時候,他可以想像到那將會是多麼顛覆天下的驚天大事。
一樣的顛倒眾生,一樣的絕世傾城,一樣的天下無雙。
扶蘇聽罷他的話,只是寵辱不驚地笑笑。
恰好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想必是軍隊停下來休息,扶蘇又躺在馬車裡休息了一會兒,到臉色變紅潤了一點點,神思也漸漸清明了很多之後,扶蘇睜開依然疲憊的眼,對甘羅道:「去,讓相國大人來見我吧。」
甘羅點點頭,朝她溫柔一笑,滿是關心,隨即掀開車簾,出去了。
李牧一聽甘羅說扶甦醒來的消息,頓時喜形於色,本來和樂乘等幾位大將在商討戰略要事,也慌不擇路地起身,連續幾個踉蹌的失態之後,才來到載著扶蘇的馬車前,其他幾個副將從來沒見過即使千軍萬馬在眼前都鎮定如山的李牧大將軍如此失態的時候,紛紛眼中閃過愕然,心想這相國大人和扶蘇公子真是良朋知己啊,聽到她病癒的消息,如此激動。
樂乘等人其實也心裡擔憂著扶蘇的病情,聽到甘羅和李牧說的話之後,知道扶蘇已經清醒過來,懸著的心也落地了。
當這個消息在整個軍隊裡傳開的時候,一直彷彿被烏雲壓著的整個大軍,此時才有一種如釋負重的感覺,大家紛紛呼出心口憋著的那口氣,看著雨過天晴不久的朗朗清空,想著,艷陽天的日子終於要來臨了。
這段時間,雖然那日之後便沒有再下暴雨了,不過天氣還是一直陰沉沉的,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沉悶感,讓人連喘息都覺得艱難。此時終於有一種撥雲見月,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輕鬆。
大家平日裡的那種活力激情又紛紛回來了,整個軍營因為扶蘇的病癒而變得生機勃勃了。
而馬車內,李牧撫著鬍子,滿臉慈愛地望著臉色依然有些蒼白的扶蘇,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柔聲道:「你這傢伙,你確定真的好了嗎?你不知道你突然病倒,幾天幾夜昏迷不醒,你那可憐的弟子有多擔心你。連續幾天都不眠不休地在這照顧你,看得老夫都覺得那孩子不錯。」
扶蘇挑眉,蒼白的臉漸漸浮出一點點血色,自我感覺良好道:「俗話說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相國大人應該說我眼光好,慧眼識人才,挖掘了一匹千里馬。」
李牧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大病初癒的扶蘇,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扶蘇很快收斂神色,言歸正傳道:「相國大人,這幾日,沒什麼事發生吧?」
她昏迷過去之前,還在擔憂著這軍隊裡是否有著內奸細作之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此事。
李牧看著她,沉吟半會兒,肅然道:「多虧了你深思熟慮,讓我在各個路口埋伏了人,果然有人如驚弓之鳥,當夜悄然離開,恰好落入我們的漁網之中。你放心吧,禍害已除,軍中平安無事,這幾日大家雖然緘默不語,但是心中的振奮之氣沒有絲毫減弱,大家都憋著這口氣,等著到戰場上痛痛快快地迸發呢!」
「那就好。」扶蘇臉上閃過一抹安詳之色,「現在,該到了我倆大展身手的時候了。魂斷峽谷的佈局,也該開始了。」
李牧眼中精光大盛,如同老狐狸一樣笑道:「這一次,就讓魏軍有來無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