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扶蘇起得大早,在離開無歸客棧之前,扶蘇去了地字一號房一趟,蓮榭還沒有醒,用巫女的話來說,應該是痛得累得太久,現在要在睡眠中恢復一些生命力,在休養生息中,雖然一直不醒,不過不用擔心,無礙。
扶蘇朝她笑笑,看了臉色蒼白的蓮榭一眼,他確實太累了,是該好好放下所有負擔和心結,好好休息了。確定他沒事,扶蘇便帶著楚河風若希出客棧了。
客棧門口,早已經有二公子趙偃派來的馬車等候。
在扶蘇上車之前,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身後有一道灼熱但是隱秘的目光看著自己,扶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在櫃檯處本來低著頭算賬的尤回正抬著頭怔怔地望著自己。
扶蘇忍不住眼中微熱,對這個默不作聲的男子,心中是感激的信賴的,就如曌汋一樣,扶蘇也是把他當做不可缺少的親人的。
如果不是對他宛如親人般的信任,當初便不會把所有都托付給他。
可是想必當初曌汋也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這麼癡情這麼傻傻地等了她幾百年。
就這樣守著關於她的一切,她住的地方,她愛的青竹,她最後的秘密,守了幾百年。
他的愛,太沉太重,宛如一口老井,不管經歷多少歲月風雲,那井底的水,依然清澈如初。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的愛,也沒有和她要過一句承諾,甚至從來沒有求過任何回報。彷彿只要心底有她,可以在她身邊看著她,對他來說,便是世間最幸福最美好的事。
他的愛,單純到扶蘇連一絲破壞都覺得是殘忍。
馬車緩緩在石頭鋪成的街道上緩緩行駛,而扶蘇的心情,依然沒有平復下來。
扶蘇從坐上馬車,便一直呆在角落,一語不發,昨夜太多夢魘,睡得極不好,所以此刻神色有些憔悴,目光有些呆滯。
一旁的楚和風若希,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擔憂。
雖然三人的關係有些微妙,名為主僕,但是實際都互有秘密和打算,但是自從跟著她之後,楚和風若希一樣,早已克制不住自己的心,開始慢慢向她傾斜,這個善良美好的女子,讓人如何不為她動心,如何不因她傾心。
所以現在看到她神思不寧,自然是擔心的。
楚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過了昨日之後,表面上扶蘇還是扶蘇,可是,心裡面,她似乎有所變化,她本來就是給人感覺極淺的人,所以這種變化太微妙,如果不是天生敏感,加之習慣了洞察人心,楚想必也覺察不出她那淡淡的變化。
原來的她,雖然絕世無雙,但是身上的氣息太脫俗太超然,給人感覺離得太遠,彷彿那天邊的人物。現在的她,從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子變得有了淡淡憂愁,眉宇之間也添了情愫,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更加動人,更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如同鶴頂紅,明明知道喝下去必死,明明知道雖美但是卻是斃命的毒藥,可是還是忍不住在她的魅惑風華下,一飲而盡。
楚在心裡揣測琢磨著,修煉不及他的風若希可就簡單多了,直接坐到扶蘇身邊,嬌嫩的小手直接撫上了扶蘇有些涼的額頭,皺著眉擔憂道:「少爺,看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今天回絕了二皇子,不去牧場了吧。」
扶蘇轉頭安撫地看了她一眼,感激道:「不用擔心,我沒事的。昨夜忘了關窗,想必是夜風吹到了點,等一下就好了。」
說罷,扶蘇隔著面紗使勁揉揉自己的臉頰,似乎是證明自己真的沒事。
風若希頓時被她的舉動逗得笑了,笑聲和銀鈴一般動聽。
扶蘇看著她,笑道:「看吧,美人還是要多笑笑才可愛。」
風若希咯咯地笑,臉頰微微泛紅,朝扶蘇嗲聲撒嬌道:「少爺,你好壞。」
楚在一旁看著扶蘇難得耍痞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又對自己這個被稱為最好最精明的探子的風堂主風若希有些懷疑,眼前這個被扶蘇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真的是澈口中那個精明的探子手下嗎?
楚看了一眼神色依然不好的扶蘇,想起他今天早上去喊她出門的時候,明明看到房間裡的窗戶,是關著的。哪有她口中那陣涼風?
剛剛她抬起頭揉捏自己的臉頰時,眼尖的楚沒有漏掉扶蘇手腕上的裹著的白色布巾。雖然她很快縮回去了,可是楚還是沒有漏掉。
一夜之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想起離開前她去了地字一號房探一個病人,難道是和那個人有關嗎?
正想著,風若希突然驚天動地地咦了一聲,楚也不得不被她的反應把視線投過去,只見風若希把頭幾乎湊到了扶蘇的臉頰前面,差點就面貼面的程度,瞪大了美眸看扶蘇的眼睛。
「少爺,你的瞳孔顏色,怎麼變成綠色的了?」風若希直截了當地問出一個尷尬的問題。
雖然楚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想問,但是擔心造成氣氛凝固,所以一直都裝作不知道。
現在風若希不知天高地厚地問了,馬車裡的氣氛都在一頓,靜得耳邊只聽到車輪滾動的轆轆聲。
楚以為扶蘇會露出錯愕不安的神情,卻不想,在空氣都幾乎停滯了一會兒之後,扶蘇卻一臉坦然,懶洋洋地答道:「你們之前不認識我,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這是我本來的瞳色,因為天生眸色為碧色,所以常常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被人誤以為妖孽化身,所以出門之時,我便服了一種隱藏眸色的藥,想必昨夜藥效已失,所以本色自己又露出來了。看你們的反應,看來要不引起更多注意,面紗是不行了,今天得戴斗笠才是萬全之策了。」
扶蘇正淡淡地解釋,語氣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很不在意,任由近在眼前的風若希看。
這時,馬車突然停下了,就在這時,車外傳來一個僕人恭敬的聲音:「扶蘇公子,我家公子在這裡已經等候你已久,現在公子讓卑職來傳話,這就啟程趕往牧場。」
扶蘇聽到,淡淡道:「嗯,知道了。替扶蘇謝謝二公子。」
「卑職告退。」
那個僕人離去之後,馬車又開始向牧場行駛。
就在這時,一直行駛得極為平穩的馬車突然磕到了什麼,一陣劇烈的顛簸,馬車內也如同波濤洶湧一般一陣劇烈晃動,剛剛一直停留在扶蘇面前看她的眼睛的風若希被突如其來的變故一驚,身子也隨著波浪湧向近在眼前的扶蘇,眼前著風若希整個人就這樣直直地撲倒在扶蘇身上,一旁的楚一驚,再也忍不下去,出手如閃電一般快,一把摟住扶蘇的肩膀,把她勾過來,風若希整個人撲了個空,頭撞在馬車的箱壁上,撞得頭暈眼花,眼冒金星,痛得齜牙咧嘴,心裡把楚這個主子罵了千百遍都不出氣。
外面的馬伕似乎也聽到了車內的動靜,嚇得停下來,掀開簾子就一直低頭不停地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公子,是奴才剛剛不小心,讓公子受驚了,奴才罪該萬死……」
他說個不停也沒有人回應他的話,當他覺察到車廂之內似乎靜得有些不正常的時候,這才壯著膽子抬起頭來看,這一看可不了得,嚇得他巴不得剛剛掀起車簾的人不是他。
「對,對不起……」車伕有些結巴,趕緊放回車簾退出去。
而剛剛揉著鼓起一個紅包站起來的風若希轉過頭來,看到的也是和那個車伕看到的如出一轍的場景。
在車裡的地上,扶蘇正整個人壓在楚身上,而楚的手,正不合時宜地放在扶蘇纖細的腰上。
兩人以這樣詭異的姿勢面對面,目對目地保持了很久很久。
終於,楚撲哧一聲笑起來,看著扶蘇,目光流轉,顧盼生輝道:「怎麼樣,看夠了沒有?」
扶蘇神色淡淡,目光冷冷道:「那你呢?手摸夠了沒有?」
楚看她臉色不善,頓時識相地收回手,無辜地伸直在空氣中。
「現在行了吧?」
扶蘇從他身上艱難地爬起來,期間因為車廂狹窄又跌回去了一次,惹得楚嫵媚地笑個不停。
扶蘇看著這個笑得千嬌百媚的男子,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投錯了胎,他前世本該是那秦淮河邊風情萬種的藝伎吧。
只一笑,便能惹傾城,魅男人的那種禍水。
扶蘇在風若希慌慌張張地攙扶下從地上站起來之後,楚也從地上爬起來,一臉意猶未盡。
剛剛握住她的腰和肩時的柔軟觸感以及驚人的纖細,讓楚至今忘懷,那種感覺,太消~魂。
三人坐好之後,氣氛有些奇怪,風若希一臉尷尬,倒是兩個當事人,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楚看著扶蘇,玩味道:「主人,剛剛我冒死相救,可是避免了主人失去一個吻呢。主人該如何獎勵我?」
風若希一聽,想起剛剛差點就和扶蘇嘴對嘴來個親密接觸,當場臉一紅,紅至耳根,宛若彩霞滿天。
扶蘇懶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來個以身相許如何?不過不是我許你,而是你許我,來個龍陽之好,你可願?」
扶蘇心裡冷哼一聲,一個古人,還想和她鬥。她在現代可是個律師,是靠口才混飯吃的。
而且,現代可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即便是男人和男人,都正大光明地牽著手在街上走,剛剛那算什麼!
楚顯然也被她的話嚇得一愣,可是回過神來,頓時波光瀲灩,一副小姑娘要嫁人的羞怯樣,竟然定定地看著扶蘇,來了句:「願。」
這下,換扶蘇和風若希驚得全身一凜,差點跳起來。
扶蘇看著這個嫵媚嬌艷的美男,有些毛骨悚然地朝一旁蹭了蹭,遠離危險,她可對不會一個GAY感興趣。
嘴裡低聲喃喃自語:「非禮勿聽,非禮勿聽……」
古人果然是開不得玩笑的。扶蘇小心臟撲騰撲騰地跳,嚇得不輕。
風若希看著神情奇怪的主子,擔憂問道:「少爺,你在說什麼呢?」
「沒什麼沒什麼……」扶蘇擺擺手。
就在這時,馬車停下來了,外面剛剛闖了大禍,依然有些訕訕的車伕恭敬地對裡面的三人道:「公子,牧場到了,我家公子在前面已經候著公子了。公子請下車。」
聽到他的話,扶蘇如釋重負,頓時拿起一個斗笠戴上,徹底遮住自己的面容,急急忙忙第一個下車了。
看著她慌慌張張逃離的背影,跟在後面的楚一臉玩味,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他可不是真的對男人感興趣。
他感興趣的對象,只是她而已。
扶蘇下了馬車,走向前一段路,便看到趙偃一襲儒雅青衣,手中拿著一把青玉折扇地看著她。
扶蘇走上前,朝他拜了拜,淡淡道:「二皇子。」
趙偃看到她,眼中頓時一亮,親切道:「扶蘇公子不用客氣。走吧,裡面的幾匹好馬還等著我們去馴服呢。還有那日你馴服的雪見,今日就讓它來陪扶蘇公子吧。」
扶蘇知道自己拒絕不了,於是便坦然接受道:「二皇子盛情,扶蘇就卻之不恭了。『
聽到她沒有反對,趙偃笑得更歡了。
進了牧場之後,果然視野面前一片壯闊無比,氣勢恢宏,不愧是皇家牧場。
藍天,白雲,清風,溪流,湖泊,高山,曠野,這些本是扶蘇的最愛。
扶蘇在現代便有精湛的馬術,此時仰躺在馬背上,雙腿夾緊馬腹,任由雪見在壙埌的草地上行走,張開雙臂,宛如在空中飛翔,說不出的愜意。
微風輕輕地拂過臉頰,還帶著青草的芬芳,陽光明媚如花,淡淡鋪撒整個大地,遠遠望去,青山遠岱,綿延不絕,無邊無際,一副大好河山的壯麗景象。
好久沒有如此遠眺,扶蘇胸懷壙埌,只覺得天地就在腳下,好不快意。
不過,如果身邊沒有跟著這麼大的一堆人,那麼感覺就會更好了。
這匹雪見汗血寶馬,也不知道為何,除了扶蘇,其他人近一點都不能,它本來就是脾氣暴躁,驕傲至極的馬,沒想到一遇到扶蘇,便變得服服帖帖,溫順乖巧。
看得其他隨行的大臣們也目瞪口呆。
趙偃雖然也有些不甘心,但是對象是扶蘇,也就無可奈何,心服口服了。
幾人正閒適地在大片草地上行走,走了不遠,便遇到另外一群疾馳而來的馬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臉陰柔女相的趙墨。
看到他,扶蘇撫撫額頭,覺得有些頭痛,知道自己今日愜意的時光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