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眸微膛,甚意外他這番話,這就是他一個人待在這喝酒的原因嗎?她不是沒聽過那些蜚短流長,但她以為如他這般清傲、與人疏離的性子,必是不在意那些話,想不到他也將那樣的話放心上?
他手撐著額,笑了兩聲。「我以為總會有人看見我的努力,想不到到頭來,不過仰人鼻息,連自己的女朋友都認為我這一切是受她庇蔭而來,還有誰相信我的實力?」他呵口氣,笑歎了聲,搖頭道︰「不過就是個醫生而已,本職不外乎是治病和照顧病患,結果這麼多唆唆的瑣事;只是醫個病人也有那麼多把戲,我真不懂那些人在想些什麼!」
忽地,他側畔看向她,眸光頹冷。「你們不也是對常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的也是這些吧?!說我靠個女人,說我——」
「我們都說你長得俊俏好看,玉樹臨風,問診細心又溫柔,很照顧intern,有貴任感,敢言不迂迴,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醫生,雖然個性不可親,又有些寡言,但那都不能掩飾你的實力和才華,不能否定你有一顆最柔軟的心的事實。」黎礎盈對上他目光,直勾勾看進他眼底,安慰的笑容中帶著肯定。
程允玠瞇廣瞇眼,看著那張甜美的圓圓臉蛋,仔細地、專注地。
「……唉?」她被看得頸背一麻。做什麼這樣看她?莫非他真聽進她方纔那吞話了?她不否認那是肺腑之言,但她也沒膽當著他的面說,若不是他現下看來並不十分清醒,她才不可能講出這種話。
還在臆測他想法之際,只見他專注眼神漸失神采,然後下一秒,他居然合上眼,頭一傾,靠上了她肩。她身子一僵,不敢亂動,呼吸略促,好半晌,她才遲疑地開口︰「程……醫師?」
肩窩上那顆頭顱沒有反應,她輕扯他村衫衣袖,一面又喚︰「程醫師?」
「……一嗯。」他隨口應了聲,抬起頭來,晃動間,眼前物品又開始旋轉,他甩了下頭,閉上眼,左手支著額際。
「程醫師,上樓了,我看你這樣子也沒辦法一個人上去,我陪你好了。」她起身,兩手握著他臂膝,示意他也該起身了。片刻,見他紋風不動,她輕扯他手臂。「程醫師,很晚了呢,快上樓吧。」
他手撐著桌面,站起身,但卻沒移動身軀。「這些東西真討厭……轉啊轉的轉個不停。」
「我知道,你喝多了,所以我先降你上去啊。」她暗暗失笑,雙手微微使力,撐著他一些重量。「你小心走,別撞到桌椅。」
程允玠半倚著她身軀,還知道要移動雙腿,只是酒精讓他神經受到干擾,理性的約束力減弱身軀也略顯疲態,行動力難掌握。
黎礎盈發覺只是握著他手臂似手撐不了多少他的重量,她索性一手環過他腰身,另一手拉過他臂胯,環過她肩頭。
「老闆娘,我先送程醫師上去,他吃的那些我等等下來跟你算,還有我的面和湯也等等再下來拿。」她半撐半拉著程允玠,經過忙著切小菜的老闆娘眼前時,揚了揚聲嗓。
老闆娘看了他們一眼,驚呼道︰「你有辦法嗎?要不要我叫我家頭家幫你?」
「你們忙,我可以的,總還有電梯嘛。」她微喘,撐著程允玠幾乎一半的重量走出店可後,隨即轉入一旁大樓大廳,她攙著他踏進電梯,一手忙去摁數字鍵,一手還環著他腰身。
當指尖離開數字鍵,一回身,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教她心口怦然一跳,她鬆開還放在他腰間的手。「程、程醫師……」他身體右側抵著牆面,支撐著自已沒什麼力氣的身軀,他向她傾近那張略有醉態的面龐,黑眸幽深迷離地瞅著她。
「你說,你們女生心裡都在想些什麼?我買了戒指,她不要,才又來哭哭啼啼說我不和她結婚。」他低低笑了兩聲。「我對她還不夠包容嗎?要分就分,要復合就復合,全是她說了算?她爸是醫院院長,她難道還不明白醫生的工作內容和性質,非要跟我計較我沒時間陪她?」
她怔怔看他。是和女朋友鬧意見了,所以他才這麼狼狽?她將前後對話串一串,好像大約明白他們爭吵的內容了。一個是任性千金嬌嬌女,以為自己有家世背景,便可以對男人頤指氣使,要男人靠著她的關係爬到高點;一個是耿直淡然的優良醫師,想用實力證明自己,卻老被誤會是攀上了千金公主,才有今日的身份和地位。
她嘴角微乎其微地揚了抹笑,帶點無奈意味的。她怎會不明白身為一個醫生的辛苦?多數人們只看見他們光鮮亮麗的外表,以為只要穿上那件代表專業的醫師白袍,賺錢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人們總說醫師是最賺錢的職業,但幾個人看得見那背後的努才和壓力?
正因力她很清楚,所以她堅持不走爸爸和哥哥他們正在走的路,她選擇了護理,即使護理工作未必較醫生輕鬆多少,但至少,她不必去面對那麼多人事鬥爭。
噹一聲,她身後的電梯門開了,她看著他,沒響應他的問題,只是靠過去輕扶他腰側,一手壓著開門鍵。「程醫師,到了,我們先出去。」
走到他住處門前,她看了眼門牌,確定這邊是8A,才讓他靠上牆面。「你的鑰匙呢?」
貼靠著牆面,程允玠呵了口熱氣,酒意將他的面龐醺染得一片緋紅,他垂著沉重眼簾,雙手摸了摸口袋。
黎礎盈盯著他瞧,她聽見鑰匙的聲音,分明就在他的西褲口袋,他明明也摸著了,卻像是找不到似地還在找。她輕歎了聲,柔聲開口︰「程醫師,我拿吧。」已醉到這般地步了嗚?
她拉起他手臂,意外發現他長指竟微微顫著,這個人……喝不得酒啊。她沒多想,只是傾前一步,將手探入他口袋,翻出了那串鑰匙。正欲移動,身體去開門,腰間一緊,有什麼燙貼在她腰背,她猛一抬眼,對上他深沉的凝視。
「……一程醫師?」察覺了是他的手放在她腰後,她心口突突一跳。
「如果讓意馨看見我這樣,她八成是氣得跳腳,又哭又鬧了……」他扯唇,苦笑了聲。「你男朋友喝酒嗎?」他不很明白自己握住她腰身不讓她離開的舉動從何而來,只是有那麼一瞬間,很想知道她為何不問他為什麼喝酒。
盯著他那張相當近的俊顏色,她臉色一燙,感覺自己紅了臉。他溫熱的手心還擱在她腰後,兩個人近得呼吸可聞,他身上除了淡淡酒氣外,還有著好聞的乾爽氣味,她認得那是某一品牌的抗菌產品,他也用那個品牌的沐浴乳嗎?
想起人家可是有女友的,這樣的姿態也太曖昧,她急急退開身子,心神略慌地移到一旁開著大門,一面又不忘道︰「程醫師,我沒有男朋友。其實女生都不喜歡男生喝酒吧,不過真有心事,偶一為之也不要緊啊,有什麼好跳腳的呢?只要不發酒瘋,心情不好時喝幾杯,以不傷身為前提,那也無妨的。當然啦,每個人的觀念不一樣,你女朋友一定也有她的想法。」
「她的想法和我不一樣。我尊重她的想法,她卻想掌控我的思誰,我們步調總是不一致,我曾以為感情只要穩定就好,時候到了就結婚,怎知她的要求愈來愈多。哪個醫生不忙,就不能多體諒我嗎?」他寬額抵著牆面,看著她開門的背影。
黎礎盈走進他的屋子,在牆面摸到了電燈開關,她開了燈,再回身去攙著那個喝醉酒話突然變多的男人。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全聽了進去,但礙於不那麼熟悉,也因為不確定他究競幾分清醒幾分醉,她多半不回應他,只不過發現這樣多話的他,也別有另一番純真風情。
她想,是那樣的環境壓抑了他的性格吧,所以他恆常是淡摸冷然的,不識他的人,也許會以為他傲慢難親近,事實上從學姊那邊聽到,加上她自己的觀察,這男人在他的專業領域裡,相當負責用心,他不是鋒芒外露的人,卻因為耿直性子而意外成了被注目的對象,而女朋友偏偏又是院長的女兒,他就算再低調,也難阻隔那些耳語的流傳……這樣的他,究竟有多無奈和多孤獨?
「程醫師,進去吧。」一手環過他腰,一手握著他手臂,撐著步履虛乏的他緩慢地踏進他屋裡。她讓他在沙發上坐下,喘了口氣後,她環視一圈他的住處——簡單利落,沒什麼特別不同的擺設,和他的人一樣,不多唆。他當真是個沒什麼情趣的男人,居然連一個裝飾品也沒有,和這種男人談戀愛,是不是也一板一眼的?
她輕搖首,在心底笑斥自己無聊的心思,她回過身子,覷見男人已橫躺在沙發上,他一隻腳乖乖地擱在沙發上,另一隻則是垂在沙發椅緣,他修長的十指擱在腹部,呼息沉勻。
睡著了?她蹲著身子,雙手交抱擱在膝上,就這麼放肆地瞧著他。平對挺拔秀逸的身影,睡著對候也不過像個孩子,眉宇間少了那刻劃著情緒的淡淡淺痕,冰涼幽深的漆黑眼珠藏在眼簾下,老是吐出涼薄言語的嘴唇拉著可親的弧度,而不是抿直的一條線……這樣毫無防備的沉靜睡顏,竟是那個清傲疏離的程醫師。
笑了聲,她直起身子,走到他腳旁脫了他的鞋,然後她尋到他的臥室,抱來他的被子輕覆他身上,臨走前,想起了什麼,她再跑回他房裡,走出時手中多了個小鬧鐘。不確定他的起床時間,她將鬧鐘設在六點,應該可以讓他趕得上meeting。
在桌面上抽了張便條紙,她在上頭寫了他的大門鑰匙藏在門外的踏墊下,然後她拿起方才被他隨手擱在桌面的鑰匙,走出他的屋子,落鎖後,她把鑰匙藏在腳下的踏墊裡。
她走進電梯,門Σ上之前,她又朝他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醉酒呵……她真想不到那個看上去清傲秀逸,沉穩淡漠又專業十足的程醫師,竟然也會醉酒。希望他明早醒來,不會被宿醉所苦。
門口略看吵雜,她輕蹙秀眉,繼續未完的例行工作。「今天大便了嗎?什麼色的?」黎礎盈微笑地詢問}病童母親。
孩子昨天入院,說是孩童父親半夜起來喂孩子吃藥對,不小心多餵了藥水,造成孩子雞喘、心跳過快的現象,急診後轉來病房住院觀察。
「剛剛上過,頗色很正常……」病童母親說。
「嗯,那——」她忽地止聲,因為方纔那吵雜聲逼近,她一側目,就見幾名身著白長袍的男人經過她正在做衛教的這一床,往最裡頭的病床走去。
原來是例行的回診,方纔那吵雜聲,大概是在門口討論什麼吧?!她收回目光,才想開口,病童母親這次例是先說話了。「護士小姐,我們弟弟什麼對候能出院?他一直吵著要出院,我看他恢復得不錯,所以……」
「出院?」她想了想,看看手中從計算機中打印出來的醫生指示。「醫師沒交代耶,我等等幫你問問好嗎?看看今天能不能讓小朋友出院,如果都沒問題的話,當然能回家休養是最好的——」語未競,就見那四五名白袍男人靠了過來。
「今天怎麼樣?心跳方面穩定了吧?!」出聲的是兒內的陳醫師,他低首看了看病歷,抬臉對,親切地問道︰「今天程醫師生病請假,所以我代他過來看看,媽媽有什麼問題嗎?」陳醫師看著病童母親。
「沒什麼問題,就是想問問何對能讓我們……」病童母親反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