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亮,竹欄街上影影綽綽,行走的人不多,有氣無力的。大家都餓,多活動不如多睡覺。
忽然,一陣強烈的咳嗽聲驚破了清晨的靜謐。
珠娘恰到好處地拍打著申冉冉的背部,申冉冉好容易才喘過氣來。珠娘遞過一碗水,送到嘴邊,餵了幾口,又扶她躺下。
申冉冉感激而苦惱地說:「珠娘,難為你了。」
她感染傷寒,已經臥床十來天了,有時候暈得天旋地轉,多虧珠娘無微不至的日夜照顧。世道不好,桃核本來已經很難賣,自己與珠娘十來天不開店舖,吃的完全是積蓄。
誰知道和國會突然陷入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的境地?如今,米珠薪桂,積蓄所餘無幾,眼看就要喝西北風了,心中怎能不煩?
珠娘擺擺手,示意不要在意。
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音,彷彿有貓狗鑽過。響過一陣,竟撲通重重一聲,明顯不是貓狗。
難道是賊?知道她們這裡只有兩個弱女子,過來偷糧食嗎?
珠娘朝她做了個手勢,輕手輕腳往門邊走去,停下聽了一會兒,右手握住一根粗木棒,左手猛然拉開房門。她看了看,啊一聲驚叫,回頭朝申冉冉不斷比劃。申冉冉已經很熟悉她的手勢,說外面倒了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
她掙扎著起來,扶著牆壁,慢慢走到門邊,見院子裡倒了一個青布裙女子,面朝下,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
她在珠娘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行到那女子身邊,示意珠娘將她翻過身來,看看是什麼人。
天色漸漸明亮,申冉冉一見之下,不由嚇了一跳。
李子青!
雖然他瘦削了不少,申冉冉還是一眼認出了正是李總管的兒子,李子青。
他本應該在宮內侍候皇后莎蓮羅,為何穿了一件女人的衣裙,倒在此處?
如果是旁人,早知道朝廷重金懸賞緝拿宮內小太監李子青,可珠娘大字不識,又口不能言,申冉冉臥床十來日,她們基本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根本不知道皇上失蹤了的傳言,更不知道李子青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申冉冉忘了自己的衰弱,連忙俯下身子,去拍李子青,嘴裡低聲喊著:「喂,李子青,你醒醒,醒醒!」
無論她如何叫喊與拍打,李子青一動不動。珠娘用力去拖他的手臂,想盡力拉他起來。
天越發亮了,藉著窗外射進來的光線,申冉冉發現,李子青的肩頭上有著暗黑的污跡,一點一滴的,竟像血跡。
他受傷了!申冉冉連忙對珠娘打了個手勢,兩人將李子青從地上扶起,又拖又抬,搬到屋子裡面,抬上床。
申冉冉不顧男女有別,撕開他的上衣,發現他肩頭並無受傷,那血跡並非是他的,可為什麼始終昏迷不醒?
「珠娘,你去請巷口周大夫來看看。」
珠娘點點頭,立刻跑出去了。
申冉冉頭腦混混沌沌,束手無策,只能等珠娘和周大夫回來再說。
沒想到珠娘是和小福一起回來的,她剛才還沒有跑到周大夫門口,恰好遇上了小福。自從她們二人出王府,小福時不時也來這裡看看,幫忙吆喝幾聲,或者去別的刻匠那裡買些新圖案給她們借鑒。
小福手腳麻利,仔細檢查一番,說他受了極嚴重的內傷,要及時診治才好,若是尋常大夫用藥,多半熬不過。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倒了些藥粉,調和了水,灌進李子青嘴裡,讓申冉冉她們二人照看,自己回王府搬救兵去了。
申冉冉望著昏迷的李子青,心中百感交集。她還記得第一回見李子青時他那傻愣愣的樣子,又遇著他揮動棍子趕要傷害自己的大黑貓,轉眼就聽說他不學好,跟隨府中小廝偷偷到外面玩,打著李總管的旗號買了珍貴的螺子黛,離家出走、回府、揮刀自宮、進宮,甚至救太后、侍候皇后莎蓮羅,這李子青似乎與自己脫不了關係。
他還是吊兒郎當,出宮來遊蕩而受的傷吧?要是李總管知道,不知又該作何感想。
一想到李總管,她就想到阿七以及那個無辜喪生的孩子,心中如蛇噬咬,十分痛苦。自從自己與珠娘出府以來,阿七不曾來過一趟,也不曾回過一封自己托小福捎去的信,可見心中對自己離開王府始終不曾原諒呢。
漫長的等待後,李子青不曾醒來,珠娘忍不住去做早飯了,只剩下申冉冉一個人守著他。
門忽然砰的撞開了。
「子青!子青!」許久未見的李總管搶進門來,顧不得向王妃行禮,奔向床邊,握住兒子的手,眼眶中淚花閃爍。
他自然清楚兒子為何受傷。據宮中密報,兒子與皇帝和秋一起失蹤,生死未卜,他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這個兒子。
謀殺皇帝的並非和夏這邊的人,那只可能是藍昊,他心狠手辣,如何會放過子青?每每想到這裡,他都心急如焚,恨不得將兒子翻抄出來。
不知是父子天性還是小福的藥起了作用,李子青居然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到父親,激動萬分,叫道:「老東西!你來做什麼!我不要見到你,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你滾,你給我滾!」
「子青,你快告訴我,皇上在哪裡?快!」李總管焦灼地問。
李子青不答,拚命推著李總管,傷後體虛力弱,加上激動,竟又昏迷過去。
李總管一聲長歎,歎不盡為人父母的辛酸。
「娘娘,謝謝娘娘救回子青,只是子青明顯依舊不接受我,希望娘娘能幫我這個忙,照顧子青幾日。」李總管道,就要拜下去,給申冉冉眼神止住了。
「你為什麼不將他帶回無雙王府?府內靈藥不少,對他傷處很有幫助。」申冉冉提出自己的疑問。
事到如今,李總管也不能不直言相告,簡單說李子青與皇上一同出遊,齊齊失蹤。
申冉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皇上失蹤了?」
她脫口而出:「不是你們搞的鬼吧?」
「王妃娘娘說笑了,皇上失蹤,是天下莫不以為武威王藍昊或者是王爺下的手。如果我將他帶回王府,一來他不會答應,二來會授人以柄,讓天下人都以為是我們指使。」李總管目光中雖然還帶著悲慼,分析卻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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