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談談……」風清玥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的落在蘇喬的身上:「永景帝!」
蘇喬的呼吸一滯:「二公子,你在說什麼?」
不可能!絕不可能!
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身份?這真是天大的玩笑!
蘇喬鎮定了一下自己慌亂的心神,臉上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來:「二公子是聽到北初塵說了什麼吧!我以前的確是在宮裡伺候皇上的,但是……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為了證實我的猜測,我的確是問過北初塵了。」
風清玥依舊是淡淡的,似乎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蘇喬,喬紫蘇,蘇喬,喬紫蘇,蘇喬!」
他反反覆覆的念叨著蘇喬的名字,讓她一陣的鬱悶。
「二公子!你到底想說什麼?難道我的名字和陛下的名字相像也有罪麼?這天下間,同名同姓的又何止百千人?」蘇喬忍不住大聲的打斷了他的話。
「果然,還是當年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風清玥悠然的倒了一杯茶,一直淡漠的唇角卻忽然間彎起一個迷人的微笑來。
當年……
蘇喬整個人愣在那裡。這風清玥也太會賣關子,自己的記憶裡全然沒有過這樣一個人!
他一定是在誆她!
「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斷北人腸。胭脂桃頰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妝。」
風清玥也不理會蘇喬的反應,品了一口茶,低低的吟出了這一首蘇喬熟悉的古詩來。
蘇喬的眼神一亮!風清玥怎麼知道這首詩?莫非……他也是個穿越者?不對!不對!這首詩好像是自己有一年春天……
「天元八年真的發生了很多事,那一年的春天也特別冷。」
風清玥似乎忘記了這是蘇喬的房間,整個人一下子陷入對過去的回憶裡。
「那年初春,父王第一次帶我進京,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踏入皇宮的大門,春寒陡峭,紅梅朵朵。雖然初春的天氣還很冷,但是真的別有一番風情,好一句——江南好斷北人腸啊!」
風清玥黑墨般的眸底居然流淌出淡淡的蕭索來,他生在北方,長在北方,又怎會不知,父王一心惦念的都是江南好風光?
帝都雖不建在江南水鄉,卻也是整個葉瀾國的腹地,繁華富庶,讓人心神嚮往之……
床上的蘇喬臉色慘白,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那一年的春天,皇宮的梅園新栽植了一大片的古梅全都開了,她求了落雪給自己換了女裝去賞梅,甚至還非常自得的在她面前「賦詩一首」……
「是不是想起了什麼?」風清玥緩緩的抬起冷魅悠遠的眸子,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蘇喬。
「沒有!不知道你說什麼。」蘇喬用力的搖了搖頭,打死也不能承認。
「呵,我這個人有個最大的優點,就是過目不忘!」說著風清玥抬了抬空蕩蕩的衣袖,一張畫卷飄落而出,風清玥優雅的屈指一彈,那幅畫就彷彿是長了眼睛般,飄然的向著床榻飛去,一直落在蘇喬的眼前——
一片紅梅傲雪中,一個身著白色狐裘的女孩滿臉純真無邪的笑著,那笑容燦爛的讓所有的紅梅失色……
蘇喬的手下意識的縮緊。
畫上的女孩兒無疑是她,忽略了畫上為什麼只有自己而沒有落雪。蘇喬淡淡的一笑,繼而又滿臉嬌媚的大笑起來:「二公子,你的畫技果然高超,這小女孩兒被你畫的栩栩如生,嗯!左看右看,是有點像我,呃……難道我還有失散的姐妹麼?」
「或許……」
從開始談話就一直鎮定自若,似乎很是成竹在胸勝利在握的風清玥,口氣忽然飄忽起來:「世間萬物,千姿百態。世間萬事,變幻莫測。」
說著,他突然輕緩的站起身來,如果是平時蘇喬一定會讚一句,風二公子真是太有型了,一舉一動都這麼迷人。
當然,現在她全無任何調侃的心情,只是瞪大眼睛,看著風清玥緩緩的走到自己的面前,從自己的手中把那幅畫收了起來。
他的指尖觸碰到蘇喬的手背,一片刻骨的冰冷……
「喂!你……」蘇喬遲疑著,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眼前的風清玥卻在她遲疑的時候突然臉色大變,原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孔更加的蒼白如紙,飽滿白皙的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
「呼……呼……呼……」
他忽然間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似乎是呼吸困難的樣子,那雙修長的雙手死死的抓著蘇喬的床畔,修長清瘦的身子也不自覺的蜷縮了起來。
他……他……
哮喘?
這個詞毫無預兆的蹦進蘇喬的腦海裡!看他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是哮喘病發,現在正是夜晚,也正是哮喘病的高發時段,不過……一般發作都會有誘因……
「風清玥,你……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蘇喬跳下床,彎下身子想要扶起他。
「不……不要過來!」
風清玥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整個身子似乎開始不受控制的蜷縮著。
蘇喬一愣,眼神閃了閃立刻緊張的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
花粉
沒錯,今日下船前,風清玨的那幫侍女們曾幫蘇喬梳洗打扮一番,更是給她身上擦了很多的胭脂水粉,美其名曰,遮擋病容。
難道這風清玥是過敏性哮喘?
看他現在的樣子,估計連大叫都沒力氣,如果自己一再的靠近他,那麼他會不會死?
他死了……就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了。而他發病而死,自己的責任也不會太大……
這個念頭在蘇喬的腦海裡一閃而過,可是當她側著臉凝神看著縮在床邊痛苦不堪,呼吸困難的風清玥的時候,心裡頭突然很害怕,很惶恐。
她……沒殺過人。
蘇喬用力的攥了攥自己的拳頭,然後死死的咬了咬牙,終於,身形一動大步的走到了門口。
房門大開,外面的空氣清新而醉人。
「來人啊!二公子病發了!救命啊!」用盡力氣大喊了一句,蘇喬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
「好了!你忍耐一下!估計大夫馬上就來了。」蘇喬站在門口轉頭輕聲的說了一句。
風清玥看著她,眼神裡滿是疑惑,彷彿在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是啊,為什麼要救這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甚至有可能會置自己於死地的男人呢?
蘇喬無奈的靠在門口:「我的老師沒教過我怎麼害人,須知道——人在做,天在看!」
風清玥眼裡的亮色一閃而過,不多時就有一群侍女和兩個大夫衝了進來,然後非常專業,訓練有素的把他抬出了蘇喬的房間。
「蘇兒,怎麼回事?」
北初塵也是聞聲而來,身上滿是酒氣,蘇喬知道他準是被風三少拉去喝酒了。
「不知道。」蘇喬搖了搖頭。
「是麼?」北初塵滿臉的狐疑:「我只想問你風清玥怎麼會出現在你房間裡,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嗯,這個知道,他說他來看看我,順便問問我和你的關係,似乎是……懷疑我是皇上派來的間諜吧!」蘇喬滿臉無奈的笑了笑。
先過了今夜再說吧!如果明天風清玥把她的身份公佈,那麼……她的下場還不知道是什麼呢!
「哦,這樣啊。我會和他解釋的,不早了!你也睡吧!」北初塵點了點頭,這才緩步的走了出去……
夜深人靜,整個大宅院,靜的讓人心慌意亂。
「二公子,該用藥了。」
身著藍衫的風家大夫,把一碗剛煎好的湯藥擺在了風清玥的面前。
他換了一身如雪的白袍,神色淡定的坐在紅木桌旁,完全沒有了先前那痛苦無助的模樣,蒼白的臉色似乎也紅潤了不少:「徐老,這些年為了我的身子,真是勞煩你了!」
「二公子!這些都是老奴應盡的本分!」被稱作徐老的人立刻恭敬的跪在一旁,誠惶誠恐。「本分!」
風清玥的眸光攸地一冷:「做人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有些人就是太愚昧了,連自己的本分都沒做好,居然還妄想著去搶奪別人的所有……」
「咚咚!」
門外響起緩緩的敲門聲:「二公子,三公子來了!」
「讓他進來!」風清玥揮了揮手,跪在地上的老徐立刻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
須知道,就在一個時辰前,還有另一位大夫和自己一起救治二公子,可是現在……整個宅子裡只剩下他一個大夫了……
「二哥!你沒事了吧?嚇死我了!」風清玨快步的走了進來,沒有了往日的放浪,神色緊張,神態恭謙。
「坐!」
風清玥垂著頭,不鹹不淡的吐出一個字來,風清玨立刻乖乖的坐到了他的身旁:「二哥,今夜的事情到底是……」
「三弟!」
風清玥忽然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那一雙望穿三界的眸子,波瀾不驚卻又凜冽駭人的盯著風清玨的臉,讓他不由自主的脊背一涼。
「二哥自問這些年對風家盡心盡力,對兄弟也是一視同仁,三弟,為兄到底哪裡對不起你!」說到最後一句,風清玥的聲音已經冷的駭人。
「二哥!二哥!饒命!饒命啊!不關我事!都是媚娘……是她自作主張……是她……」風清玨跪在地上,語無倫次,瑟瑟發抖。得罪了二哥是什麼下場,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風清玥沒有說話,而是坐在一旁異常淡定的舉起藥碗,一勺一勺,優雅的喝起藥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風清玨終於知道什麼叫度日如年。
就在他渾身無力,臉色煞白,幾欲癱倒在地的時候,一旁的風二公子,終於喝完了一碗藥,懶懶的抬了抬眉:「你這個混賬!起來吧!為兄總是囑咐你不要過度貪戀女色,你就是不聽,如今差一點惹下這滔天大禍!」
「二哥教訓的是!」看到風清玥臉色稍緩,風清玨這才搖搖晃晃的艱難的站起身來,滿臉的恭敬:「二哥,你放心!等我抓到那個小賤人,一定……」
「不必了。」風清玥輕輕的擺了擺手:「你抓不到她的。」
「二哥?」這邊一出事,那邊就傳來了媚娘失蹤的消息,風清玨好歹也是王府裡長大的,自然知道出了大事,幾番拷問之下才知道今天一早媚娘在那個叫喬紫蘇的女人身上塗了帶有玫瑰花粉的香料,風清玥對這種花粉過敏,這在風家人盡皆知……
「二哥,難道你知道她逃去了哪裡?」
「黃泉路。」
風清玥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竟然微微的浮現出一抹笑意,因為他突然間想到今夜自己差一點也上了黃泉路,如果她夠狠的話……
蘇喬
你知不知道——還未對陣,你就已輸了三分!
婦人之仁不可成大事!這葉瀾國的江山終還是需要一個狠辣絕情的帝王……
風清玥的眼神變幻不定,一旁的風清玨卻是通體冰涼,媚娘死了?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從一開始她就已經被風清玥盯死了。
明知道有人要對付自己,要自己死,他卻依然那麼淡定的給了對手這樣一個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的機會!瘋了!現在的二哥絕對比幾年前更瘋狂!
「我沒時間了,他也沒時間了。」
風清玥低低的呢喃了幾句,忽然抬頭似乎才想起風清玨的存在似的,溫柔的對他笑了笑:「你也為這事擔了不少心,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弟弟告退了!」風清玨快步的退了出去,走出不遠,忽然兩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也顧不得自己的失態,他整個腦子裡只有風清玥的那一句低語——我沒時間了,他也沒時間了。
二哥他從不說廢話,風清玨忽然呼吸一滯,神色大變!
二哥,你故意說給我聽,可是在考驗我,讓我做最後的抉擇麼?我……還有的選麼?
房門關閉的剎那,似乎已經把風清玥與整個世界隔離。
他緩步的走到自己的書桌旁,鋪上宣紙,抽出毛筆,研好了墨水,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嫻熟無比。
刷刷刷!
筆走龍蛇間,六個縱任奔逸的狂草大字,躍然於紙上!
似乎是想起了媚娘臨死前的絕然冷靜,風清玥用力的擲出了手中的毛筆,眼神也跟著暗潮洶湧起來——
如果蘇喬和北初塵沒有出現,那麼他又會選擇用什麼樣的方法至自己於死地?
一直以來,自己都抱著最後的僥倖,直到在蘇喬的身上嗅到玫瑰花粉的味道,他終於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
父王,這是你逼我的。
風清玥的眸光變化,最後瀟灑凌厲的一揮衣袖,雪白的衣袖拂過,那一張宣紙飄落在地,六個大字,發人深省——人在做!天在看!
————————————————————————
今日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