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五年,六月初八,黃道吉日,葉瀾國永景帝大婚。
整個皇宮從沒這麼熱鬧過,鮮紅的宮燈把整個皇宮染成一片喜慶的紅,所有的宮女內侍全都穿上了傳統的喜慶宮裝,一時間整個宮中一片紅火!
空置已久的後宮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生機,而作為新房的銀舞宮更是被宮女們裝扮一新,奢華非常。
「不用這麼誇張吧!連宮裡的綠樹上也掛滿了紅綢?」蘇喬一臉無奈的為那些正生機勃勃的小樹默哀了一下,看來這宮裡的宮女內侍們真的是閒出病來了。
「皇上!乖啊!坐好了!奴婢幫您把喜靴穿好!」紅蓮興奮的把蘇喬拉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按住了她的身形:「這個花樣可是奴婢選的,主子,你喜歡不?」
「嗯。」蘇喬心不在焉的答了一句,不知道今晚……他能不能來?
按照葉瀾國的習俗,皇帝大婚的儀式要在午時舉行,而儀式過後就是宴請群臣,這場喜宴將會持續到日落時分,之後才是正戲洞房花燭的時刻……
冊妃儀式很繁瑣,不過蘇喬卻可以一直坐在龍椅上悠然自得,只是苦了孔家小姐帶著滿頭的裝飾,又蓋著紅巾,被折騰的團團轉。
看到那個陌生女子嬌小的身影,蘇喬有些微微的難過,她盡量的錯開了自己的目光,游離著直到落在那個最孤寂的角落裡。
林慕白今天很低調。
低調的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低調的沒有穿他那紅的耀眼的文官服,而是穿了一套玄色的武官服,當然他文武雙全,有好幾個官職在身,這樣穿也沒有什麼不妥,但卻不免讓人想入非非——林大人穿成這樣,難道是要和皇上對著幹麼?
蘇喬強迫自己再一次錯開目光,這一次在所有人的身上掃視了一邊,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裡……
葉瀾國的皇室已經太久沒有辦過喜事,所以今日的喜事顯得格外的熱鬧,百官沸騰,滿殿的談笑……
「林大人,小王敬你一杯!」
北初塵很湊巧的正好坐在林慕白的身側,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滿臉的微笑。
「小王爺客氣了!林某人先乾為敬!」
林慕白優雅的一笑,毫不猶豫的把杯中酒,一口喝下,沒有半分的遲疑。
「林大人真是豪爽!其實……我父王一直非常的欣賞你!」北初塵不動聲色的晃了晃自己的酒杯:「可惜,他公事繁忙,又不能隨便入京……」
「小王爺!」林慕白抬眸打斷了北初塵的話:「林某人也很欣賞王爺!我想……林某人總有機會去羅蒙平原拜訪王爺的!」林慕白淡漠的一笑,眼神裡流動著銳利的光華:「快了,快了!五年之內吧!到時候還要請王爺多多關照才是!」
北初塵的眼底閃過一抹冰冷,卻還是被他純淨的笑容淹沒了下去:「那是!那是!說不定不用等那麼久!三年!三年之內……或者父王就會到帝都裡來看林大人也不一定!」
「哈哈哈……」
兩個人忽然對視大笑了起來。
三年……北煉絕,你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了麼?
林慕白唇角的笑意消散,聽著滿屋子的談笑風生,觥籌交錯,他忽然間覺得很累。
心很累……
「好累哦!」
一身酒氣的回了自己的寢宮,蘇喬還沒來得及躺下,就被落雪用力的拽了起來。
「落雪,你是不是沒被罰夠啊?我要睡覺了!」蘇喬不滿的嘀咕著。
「陛下!你今夜應該去銀舞宮!」落雪低低的回答道。
「銀舞宮?呃……去了不就死翹翹了?我又不能和她圓房!你們誰愛去誰去!」蘇喬索性閉上眼,歪著頭,一頭栽倒在床上,還是自己的床舒服啊!
「陛下!陛下!」落雪咬了咬牙,還是用盡全力把蘇喬從龍床上拖了起來:「皇上!你今晚必須去!你可以不和她圓房,但是你要體現出你對孔家的尊重!」
蘇喬懶懶的睜開眼,看到落雪滿臉的祈求,無力的歎了一口氣:「是你老爹告訴你這麼做的吧?他又不想在各方勢力面前出現,又偏要指揮我做這做那。」
「陛下,父親他……」
「算了算了!我鬥不過你們!我這就去!你陪我去!」
「是!」
落雪立刻動作利落的幫蘇喬整理了一下龍袍,乖巧的扶著她出了寢宮的大門。
一路上蘇喬都在想要怎麼才能做到兩全其美,不圓房,又會讓雙方滿意,當她走到銀舞宮的時候,她猛然發現——自己居然也會做自作多情的事情。
「滾!都給本小姐滾出去!」
寢宮裡傳出一個女子的大吼聲,還有東西摔碎的聲音,辟里啪啦的。
宮女內侍跪了滿院子。
蘇喬突然很想笑,但是她必須的保持她皇上的威嚴:「這是怎麼了?」
「奴婢該死!」
「奴才該死!」
一院子的奴才都「該死」……
蘇喬有些無語,淡淡的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今晚的事情,最好都爛在肚子裡!」
「是!」一大群宮人如獲大赦的退了出去。
「主子,看來不止你一個人苦惱啊!」落雪微微一笑。
蘇喬卻是無所謂的聳聳肩:「這也是好事!你在外面候著吧!我進去看看!」
寢宮內——
聽到腳步聲,還沒有發洩夠的孔羚想也不想的又丟出去一個茶杯:「滾啊!是不是都想死!」
蘇喬晃了一下身子,總算是躲了過去,心想幸虧本小姐練過兩下子。
「怎麼,不開心?」她淡淡的開口,緩緩的站定在孔羚的面前。
寢宮裡已經是一片狼藉,一身皇家禮服的女子,滿臉憤怒。在看到蘇喬的那一剎那她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後退,並且緊緊的拽著自己的喜服:「你……你……不要過來!」
蘇喬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兒,這是她們的第二次見面。在大婚儀式裡有一項儀式是祭天,要求新娘子必須摘下蓋頭與皇帝一起祭天,在那個時候蘇喬曾經不太在意的瞥過她一眼。她很漂亮清秀,清秀中又透著那麼一點野蠻,圓圓的鵝蛋臉,閃亮的大眼睛,好像葡萄一般誘人。
「嘿嘿!」蘇喬狡猾的一笑,上前一步,立刻把孔羚嚇得退到屋角。
原來這丫頭是個紙老虎,蘇喬在心底暗笑,自知自己不可以表現得太過分,將來還是要和她搞好關係統一戰線的。
「羚兒妹妹,朕很嚇人麼?你不要怕!」蘇喬瞇了瞇眼睛,盡量的表現的很溫文爾雅:「羚兒妹妹,朕對你沒有惡意,相信你也知道,咱們的婚姻叫政治聯姻,你放心!不經你同意,朕絕不碰你啊!」
牆角的孔羚眨著眼睛半信半疑,要她嫁給名滿京城的林慕白,她自是願意的,可是嫁給這個小皇帝……都是她那個無情的老爹逼的。
她才不要嫁給一個面容被毀,而且聲名狼藉的昏君……
「好了!你折騰了一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的!不過……」蘇喬故意沉吟了一下:「要是你老爹問起來……」
「我自會讓他滿意!希望……皇上說話算話!」孔羚仗著膽子,大聲的回答。
她在市井中生活數年,自然性格有些野蠻,但是現在她對面的男人是皇帝啊!說不怕那都是自欺欺人。
「好!好!你好!我好!大家好!」蘇喬心情舒暢的一笑,這才緩步的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卻突然停了一下,回頭衝著孔羚微微一笑:「羚兒妹妹!晚安!做個好夢!」
孔羚一臉呆滯,直到蘇喬離開之後,她才緩緩的倚著牆坐到了地上,這個奇怪的人就是傳聞中的小皇帝麼?好像……也不是那麼可怕。
「搞定!收工!」蘇喬打了個指響,衝著落雪眨了眨眼睛。
雖然隔著面具,但是落雪知道蘇喬這次真的笑了。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這麼笑過了。
兩個人走在寂靜的宮道上,那些火紅的宮燈被夜風吹的忽明忽暗。
明蓮宮。
不知不覺的,兩個人就走到了明蓮宮的門口,蘇喬忽然間邁不開步子。
「主子!主子!」落雪低低的輕喚了兩聲。
蘇喬這才回過神來:「皇上應該陪著新娘子,所以朕今晚不可以出現在自己的寢宮。」
「主子英明!」落雪輕輕的點頭,不知不覺中,主子正在慢慢的改變。
「那就夜宿明蓮宮吧!這裡沒有其他人,也沒有人會知道朕在這裡。」說著蘇喬已經邁步而入。
宮殿裡空曠清冷,打開衣櫃看著滿櫃子的女裝,蘇喬的眼神一暗,緩緩的伸出手在那些衣服上摩挲了一下。
「落雪,更衣!」
「主子……」落雪一愣:「已經很晚了!」
「幫我更衣吧,這些衣服……明天全都燒了!」
落雪的眼神也是一暗:喬紫蘇……要從這個世界上真真正正的消失了麼?或者說……她其實從未真正的出現過。
這一次落雪卻是誤會了蘇喬的意思,她現在比以前更謹慎,特別是孔羚進宮後,她不想被別人起疑,所以才會吩咐把這些可疑的衣物全都焚燬……
「是!」落雪動作熟練的褪下了蘇喬的龍袍,把她最喜歡的那一套明麗的鵝黃色宮裝穿到了她的身上:「主子,我幫你梳頭!」
寂靜的宮殿,喜慶的夜裡,孤獨的燭火,孤獨的人。
銅鏡裡的女子,年輕貌美,卻又帶著與年紀極不相符的淡淡哀愁……
蘇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冰冷。
落雪站在蘇喬的身後,剛剛把一直翠綠的珠釵插到她的雲鬢裡……
過往的記憶一點點的浮現在落雪的心頭,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為蘇喬穿上女裝時的情景。
那是七年前的春天,那個春天真的很冷,初春時節天空還飄著雪,可是梅園裡的梅花卻全都開了,很美,經不住蘇喬那可憐兮兮又楚楚動人的央求,落雪悄悄的為她換了女裝,兩個人在梅園裡玩了一個時辰,結果……當天下午她們都被太后娘娘狠狠的責罰了一頓,自那以後,蘇喬再也沒穿過女裝,一直到她十六歲成人之後……
時間過得還真快呢!
落雪垂眸凝望鏡子裡的黃衫佳人,忍不住低低的讚歎了一句:「主子,你真美。」
鏡子裡的女子牽扯出一個無奈的微笑來:「美若天仙又如何呢?終還是要帶著面具做人。」
「主子……」落雪剛要說什麼,神色突然一緊:「有人來了?」
沉重的聲音正是宮門被人推開的聲音,是誰?
「我去打發走!」落雪快步的衝了出去,蘇喬依舊對著鏡子發呆,直到落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房裡來——
「林大人!你瘋了麼?」
「林大人!你不能進去!」……
林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