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彎明月掛上了樹梢頭,銀輝如薄紗一樣,路邊的草葉都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瑩白。
夜色中只見兩位男子,一個身著白衣,一個身著一襲青衣,赫然正是酒樓中悄悄離開的兩人。
兩人騎著馬剛回到袁家堡,就見一個名喚江南的少年跑了過來,對著白衣少年急聲道:「城主、袁大哥,你們可回來了!」
原來白衣少年正是剛才眾人口中的雪流年,而身旁的大漢就是袁家堡的護院袁修。
雪流年將韁繩交給江南,瞥了他一眼,問道:「出了何事?」
江南眉眼都快皺到了一起,拉著馬跟上道:「少主子今天又嘔血了,我要找堡裡的封大夫過來給他看看,可他偏不讓我去。」
雪流年蹙著眉,邊走邊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江南回道:「您和袁大哥剛出門不久,就咳上了。」
雪流年聽罷,驀然停下腳步,瞪了江南一眼。
江南委屈極了,是少主子不讓他找人的,他有什麼辦法。怎麼袁家堡的主子們個個都是光用眼神就能殺人的主。
少主子冷酷陰狠,平常不愛笑就算了,好不容易兩年前,堡裡來了個天人似的雪流年,只是沒想到新城主倒是常常把笑掛在臉上,可是眼裡的寒冰絲毫不下少主子。
他江南究竟是上輩子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這輩子碰到的主子們,一個比一個令人膽戰心驚。
雪流年沒有回頭,對也是一臉憂容的袁修吩咐道:「阿修,你去找封大夫到少主房間來!」
「是!」袁修將韁繩扔給江南,快步向另一處院落走去。
江南愁著眉,看著身後的兩匹大馬,氣悶了好一會,這袁大哥自從跟著城主之後,別的沒長進,使喚人的本事倒是精進不少。
雖然氣悶,但還是乖乖的拉著馬去了馬廄,沒辦法誰讓他攤上這樣的主子,而且袁家堡的人個個都是怪人……他命苦啊!想著江南不禁拿袖子拭了拭微濕的眼角!
雪流年穿過了幾座水榭,繞了一處拱門,這才來到袁落塵居住的半夏園。
還沒走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陣無力的咳嗽聲,雪流年心一緊,沒有馬上進屋,而是在外面靜靜的站著。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黑髮螢光融融,嬌美的側面似乎也被鑲上了一層月光,看起來精美絕倫的如同一尊雕像。
待到屋裡的咳嗽聲漸漸平穩下來,雪流年才緩緩的推門進屋。
床上躺著一個男子。青絲鋪了一床,他的頭髮很黑,根根如絲,絲般柔順光滑。
臉龐也許是常年沒有見過陽光,也許是久病之下缺乏血色,蒼白得幾乎透明。透過細緻極薄的皮膚甚至能看到顎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如果不是這樣蒼白,這應該是一張異常俊朗的面容。
他的身上有一股濃重的藥香味,他四年前遭人暗算受了重傷,當時重創心肺。老城主幾乎尋遍了名醫,但都束手無策,就連傳游之都說無能為力,可見是真的無救了,從此便整日與藥為伴,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誰知道他還能再活多久……
喉嚨間又有些發癢,卻在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時,竟奇跡般的撫平了他的咳嗽。
他緩緩抬頭,夜色中一身白衣的少年出現在門口,身姿清瘦如菊,一對漆黑的雙眸卻冷澈燦霜如梅花。
袁落塵冷冽的雙眸裡忽然間有了一絲難得的鬆動,但很快又恢復了一慣的冷漠。
「江南告訴你的!」在這樣的幽暗中,袁落塵的聲音,聽起來本該是悅耳動聽,卻因為平板而隱含著一絲微怒。
雪流年靜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無言的舉動使得袁落塵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咳嗽,又咳了出來。
丫鬟嚇得連忙伸手拍著他的背,幫忙順氣。
雪流年輕輕的歎了聲氣,走過去接替丫鬟的動作,感覺到咳嗽的人震了一下,憂色更深,對丫鬟說道:「別在屋裡伺候了,趕快讓人把火爐抬進來。」他的背冰涼無比,這個男子永遠都不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己。
「我沒事!」袁落塵淡淡的拂開雪流年的手,忍住咳嗽,冷聲道:「你回去休息吧!勿需在這裡陪著。」
雪流年見狀,收回手,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他就知道袁落塵是個驕傲的人,平時最不喜歡別人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憔悴樣子,這才會在外面等到他咳嗽平穩才進屋。
「咳……咳……你怎麼還不走?」他的眼中已經有了一絲寒意。
對於袁落塵眼中的寒意不為所動,雪流年輕掀唇瓣道:「封大夫給你看過之後,我就回去。」
「我的命對你……對你們來說真的很重要?」他忽然冷漠的笑道。
「重要。」雪流年看著他的眼睛,歎聲道:「落塵,就算所有人都覺得你已經無藥可救,可我仍然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著,哪怕你活得很痛苦,可是至少還活著不是嗎?」有些人拚命地想要活著,到頭來還不是淪為一個死人而已。能活著還是活著好!活著就會有夢想,還有希望,不是嗎?
「你以為我不想好好的活著嗎?能活著有誰會想著去死!」
袁落塵輕輕地微笑,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灩的眸光如飛雪,越過雪流年,投落於虛無縹緲處。
「那就好好的活著!」雪流年的餘光裡看到袁修已經帶著封大夫進了屋,止了話,袁落塵也看到了,沒有說話,神情已恢復了冷漠,但並沒有阻止封大夫為他把脈開藥。
這點倒讓封大夫怔了一下,少主子配合治病的情形可謂是少之又少,如今雖然仍是沒有好臉色,但並沒有阻止他不是嗎?想著眼神下意識的看向雪流年,但是房間裡已經沒有他的身影,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
袁落塵閉目低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袁修看著少主子隱晦不明的側臉,他們這位主子從小就很少笑過,因為擔負著整個無雙城的重任,即使有開懷高興的時候,他的臉上也總是佈滿嚴霜,後來一次外出時,被無雙城以前的仇家堵截暗算,烙下如此病根,偶爾的笑容,似乎也在少主子的生命裡漸漸遠去,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