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越國對赤國拖延的態度已經不耐煩了,十天前突然出兵攻城,僅僅十天時間,已經攻下赤國的三座城池,現在大軍正向石郾城迫近。一旦石郾城告破,越軍進入西京只有清平關一道屏障,情況十分緊急。
諸葛天麒已經派軍奔赴石郾城支援,而他自己也駐守在清平關,明日一早,他們這支特殊的部隊也會奔赴清平關與他匯合,一起商議對策。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回頭看去,顧逸之手裡拿著一件披風沉步走過來,夕陽的餘暉照到他的長袍上,給滾著銀絲線的衣料鍍上一層金色光芒,耀眼奪目。
葉念熙唇角牽起一絲柔美的笑,迎上前。他將披風披到她肩上,又細緻的將領口紮好,然後靜立一旁,陪著看落日餘暉。
抬眼看向遠處,目光所到之處,儘是大好河山,蔥蘢鮮脆的山林樹木,遠處依稀可辨的赤國國都,都在這喊殺震天的訓練聲中成為幕影,在夕陽落日中虛空飄渺得不似真切。
葉念熙抬手指著遠處的城池屋舍,輕聲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要爭奪天下?!」
顧逸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微微抬起下顎,表情凝然不動,目光幽深的看著天際。山風從他身後吹過,掠起耳際一縷零散的烏髮,覆上他俊朗的容顏,使的他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憫。
葉念熙聽著校場震天的喊殺聲,悵然低歎:「我時常在想,是不是我牽絆住你的腳步,不然你的天空會更寬更闊。」
這段時間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一起操練士兵,排練陣法,探討軍情局勢,讓她深刻瞭解他對軍事的熱誠及對天下局勢看法的透徹。
不管面子上是多麼不願承認,不露聲色,但心裡應該是非常渴望的,渴望一展抱負,渴望得到親情。
他的身世,他的才華,他其實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上舉足輕重的人物,卻在她的牽絆下,這般縮手縮腳行事生活,這讓她有小小的愧疚感,情緒也跟著低落。
顧逸之扭頭看她,略有不解。
葉念熙對上他的眸:「你們不都以男兒志在家國,建功立業為人生準則嗎?如果你想要這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只要重新回到白國又或者接受菡蘺夫人……」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你,就是我的天下!」顧逸之蹙眉,打斷她的話。單手攔她入懷,柔聲問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才會生出這些胡思亂想的念頭?」
葉念熙伏在他胸口搖搖頭。
「葉兒,此生有你,我絕無它憾。」顧逸之低頭看她,眼中閃出一抹戲謔:「將心比心,你是要這天下還是要我?」
葉念熙錯愕抬頭,心中泛起層層漣漪。這個問題無需回答,當然是要你要你只要你……如果沒有你,我要這天下何用?
情越深,愛越濃,總是會讓她偶爾產生一些小小的不確定。然而,愛情本身就是不確定的事情,他們所面對的誘惑又是如此之多,誰能夠保證下一秒還能如前一刻一般深情意濃,愛得純粹愛得堅定?
顧逸之親吻她的額頭,低聲道:「傻瓜!別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好。」任由他擁緊她,他溫暖的懷抱總能給她安定與信心。
良久,顧逸之輕聲道:「回去吧,外面風大。」
沒等到回答,低頭竟發現她居然就這麼站著在他懷裡睡著了。看來這段時間瀰漫在軍營緊繃的氛圍,還有高強度的操練士兵著實把她累壞了。顧逸之目光柔軟,憐惜的將她抱回營帳。
————————————————分割線重出江湖————————————————
清平關大營主帥營帳內,一干將領緊張激烈的討論著目前戰事。越國大軍將要兵臨石郾城下了,在說到由誰領兵去支援石郾城時,大家都沉默了。
石郾城的守將韓文章早在三天前就派人送信,再次請求增援。無奈赤國後續士兵本就不多,而且沒有上戰場的經驗,面對越國十萬大軍壓境,這無疑是去送死。
葉念熙進到大帳內見到的就是大家愁雲慘霧的表情。
「我的建議是,放棄石郾城,退守清平關。」葉念熙看著沉默的眾人,淡淡的出聲,打破沉寂。與其分散兵力前去送死,不如聚集所有力量仰仗天險,奮力一搏。
「這……」剛有人想反駁,被諸葛天麒制止了,抬手示意葉念熙繼續說下去。
葉念熙走到營帳左側的沙盤前,指著石郾城的位置,道:「石郾城城外,地勢開闊平整,沒有屏障可以依托,加之我方兵少,無論派不派增援都必敗無疑。」
停頓一下,目光環視一圈,繼續道:「石郾城和清平關之間有個地方叫葫蘆凹,我們可以分別在葫蘆凹入口,還有這裡及這裡設下埋伏。」
葉念熙纖細修長的手指在沙盤上精準的指出埋伏地點,然後沖眾人道:「讓韓將軍佯裝不敵撤退,如果能將對方主力引至此處更好,如果不能,也沒有關係,這裡是必經之地,只要他們進入此處,我們分別收緊葫蘆口、腰、尾三個地方,將他們分成三段,各個擊破殲滅。」
「這麼做確實不錯,不過,我不贊成將石郾城拱手相讓。」說話的是老將陶繼。
「一旦放棄了石郾城,想要再拿回來何其的難,就算勢不力敵,寡不敵眾,也要奮力拚搏到最後,而不是將城池拱手相讓。」陶繼旁邊一名副將也附和。
「能不能守得住都成問題,還想著怎麼拿回來?!」另一名副將小聲嘀咕一句,大家卻都聽見了,諸葛天麒的臉色很不好看。
大廳再次回復安靜。
諸葛天麒皺眉,打破沉寂道:「各位將軍說的都不無道理,但現在時間緊迫,還是盡快商議一個救援的法子才好。」又衝葉念熙道:「念公子,你剛才說的放棄石郾城退守清平關,具體需要如何做?」
葉念熙衝他點點頭,將之前與顧逸之商量好的對策說出來:「我們還是要派兵去石郾城,不過不是去增援,而是去幫助韓將軍撤離當地的百姓,留一座空城給越軍。越軍十天的時間拿下我們三座城池,並且迅速的挺進石郾城,必定需要休整一段時間來勘察清平關周邊環境。」
說到這裡,有人提出質疑:「你如何知道越軍會休整?如果越軍繼續前進呢?我們不是更沒有時間準備迎戰嗎?」
葉念熙淡笑:「這也就是為什麼要留一座空城的目的。越軍主帥顏夕雲雖然年輕,卻絕不是衝動冒進的人。所以,在沒搞明白我們的用意之前,他不會繼續前進。當然,如果越軍選擇繼續前進,也沒有關係,我們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在葫蘆凹設伏,打個正著不是更好。」
如果故佈疑陣騙不了顏夕雲也沒有關係,只要他遲疑,就是為我方多爭取一秒鐘也是好的。
眾人又是一番議論,有贊成葉念熙的,有贊成陶將軍的,各自爭辯,力圖勸服對方。
諸葛天麒看著爭執不下的眾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做無謂的爭辯,沉聲道:「如果沒有更好的建議,就按念公子的計策佈置。衛將軍,你即刻帶三千人速趕往石郾城,配合韓將軍,務必將城中百姓安全轉移。盡量避開越軍,從東南撤離,迂迴趕到葫蘆凹。」
「末將領命。」衛將軍得令後離開營帳去準備。
諸葛天麒踱步到帳中懸掛的地圖前,又吩咐:「陶將軍,你帶兩千人守住葫蘆凹入口位置,崔將軍和李副將分別帶五百士兵守住葫蘆凹中部和出口位置。埋伏好之後,一旦發現越軍行跡馬上來報。」
陶將軍、崔將軍和李副將分別領命,出營帳去準備。
看著地圖,略一沉吟,又道:「光有這些還不夠,為了讓顏夕雲有所顧忌。念公子,我想讓你在進入葫蘆凹必經之地處設伏,如果發現有突圍逃逸出去的越軍,一定要全部殲滅。」
葉念熙瞭然,衝他點頭答應。
諸葛天麒又吩咐一些事情,遣散眾人,留下葉念熙道:「這仗要打贏,有多少把握?」赤國軍連連敗仗,太需要一場勝利之戰來鼓舞士氣。
葉念熙搖搖頭:「不好說,顏夕雲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再說雙方實力太過懸殊,只能盡力。」
「為什麼要留一座空城給顏夕雲?石郾城一旦失去要如何奪回?」
這話問得跟剛才不是一樣嘛,葉念熙笑道:「石郾城既然讓給人家,就沒有打算再奪回來。」
聽了這話,諸葛天麒皺眉不語,只是盯著葉念熙。
葉念熙繼續道:「大家都知道『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卻沒有人想過將其全部毀滅,重新再造。」
諸葛天麒驚愕。這……太狠了!!!
「兩軍交戰,本就禍及百姓,轉移撤離百姓及守兵的目的是不想有我方人員的不必要犧牲,一旦石郾城告破,城中士兵必將全軍覆沒。顏夕雲不一定會屠城,但也不會將能威脅越軍的士兵留著,即使是俘虜也不行,」
「那……」諸葛天麒才說了一個字,葉念熙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道:「他既然要攻城,我們就把城給他。如果衛將軍能及時趕到撤離最好,如果不能,就算跟越軍對上,可以邊打邊退。我可以肯定,顏夕雲必定不會派兵追擊。」
一邊是空城,一邊是撤退不及的赤國軍,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前方必定會有埋伏。
「只要他進城休整,或者不進城,在城外駐守,就為我們贏得時間。」
「那我們下一步怎麼做?」諸葛天麒略有所悟。
「天麟已經帶五百特種兵出發了,他們帶的是大型輜重,我估計以他們最快的速度,要三天時間到這裡。」葉念熙指著沙盤上石郾城西南方向五十里處。「這裡地勢略高,小丘陵也可做天然的掩護。只不過要把炮架上去,需費些功夫,不然還可以再快些。我們必須為他們贏得這個時間。」
「炮?」諸葛天麒疑惑,難道是之間見過的那個長筒的武器?
「遠程射擊武器,我已派人計算過,從這裡發射,剛好能到石郾城。」
「就是那個能把目標物粉碎的東西?」諸葛天麒在武器剛製造出來時就見識過的,那玩意,所到之處能將所有物體全都夷為平地,這也是為什麼要先撤離我方人員的原因吧。
葉念熙回看他,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這麼做造成的後果是什麼,說不定連顏夕雲也會……只是既然選擇了站在對立面,那麼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都要接受。
想到這裡,葉念熙忽然說道:「殿下,如果對方願意和談,你會怎麼做?」
諸葛天麒一愣,隨即道:「原本就不是我們要挑起戰事,而且,我們也沒有能力與之相抗衡,不是嗎?」
葉念熙沒再說什麼,點頭沉默。
—————————分割線說:要打仗了咯!大家想誰贏?———————————
斜陽夕照,石郾城在艷麗的夕陽餘暉中平靜得如同一座死城。
顏夕雲手持銀槍,跨坐於駿馬之上,神情肅穆的看著前方安靜的城池。
「報——」一名士兵快馬馳來,翻身落馬行禮:「報告大帥,前方石郾城沒有駐軍,甚至……沒有人。」
沒有人?難道說全都跑了?
顏夕雲皺眉,旁邊的幾名將軍模樣的人露出愕然的神情,繼而大笑。
「早知道他們沒用,竟沒想到這還沒有打,就跑了。」
「看看,我就說赤國軍全是軟腳蝦吧,哈哈哈……」
「都被我們打怕了,一聽說我們來了,就早跑了。」
「大帥,為謹慎起見,我們還是暫時不要進城,恐有埋伏。」一老將軍沒有嘲笑,反而略有擔憂。之前攻下的三座城太過容易,總讓人隱隱擔憂。
顏夕雲點點頭,沉聲吩咐:「李將軍、樊將軍分別帶一隊人去城池周圍查探,一有消息,馬上回報。另外,傳令下去,今晚就地紮營,戌時所有將軍大帳議事。」
眾人得令後各自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