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祺國宮中大宴百官。
月曉羽兜了一袖吃食,躲過爹爹,跑到東宮假山邊,爬上池邊,碾碎了食物往池子裡扔,嘴裡念叨
著,「吃吧吃吧,這麼冷的天,餓壞了吧?」
池中撲通一聲,石子落水,魚兒四散,月曉羽柳眉一擰,怒,「你做什麼?」
男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會撐死它們。」
月曉羽生氣,一跺腳腳下一滑,從池子邊掉在地上,手都破了,再看那人,回頭掃了她一眼,又走
了。她委屈地癟著嘴哇哇大哭。
隆冬六年,冬至。
月曉羽瞅了瞅寒暄得熱鬧的娘和誅祺國貴妃娘娘,鑽下地,跑到後院,正好台階上坐了一人,曉羽堆
起笑臉,討好地坐過去,掏出袖子裡的糕點,「喏,給你吃,很好吃的。」
男孩瞥了一眼,踢了踢腳下的雪,不理。
「真的很好吃,你嘗嘗看?吃了就暖和了,你看你的臉,凍得通紅通紅的。」曉羽伸出一隻手,想要
摸摸男孩的臉。
男孩嫌棄地躲過,站起身往殿裡走。
曉羽一急,跟著站起來,踩到雪的腳一滑,撲通摔在地上,男孩回頭,見她癟嘴欲哭,臉上竟有成人
似的無奈,轉個身扶起她。
曉羽拍拍身上的雪,對著他笑。男孩淡淡地瞥了一眼,走了。
隆安七年,冬至。
曉羽小腳踩在雪地裡嘎吱作響,月曉羽不時回頭看看自己的腳印,樂顛顛往前跑,一邊跑著一邊回頭
瞧,突地全身一痛,撞上人了,趴在雪地裡,見對面同樣倒在雪地裡的人,癟到一半的嘴巴揚了起來,跑
過去打算扶起他,被他無視。
「又碰到你了,你跟我玩吧。」
「喂,你走那麼快做什麼?我們去玩堆雪人吧?」
「喂,等等我啦,老被爹強迫著學功課,都沒人陪我玩,也就這一天,你別那麼小氣啦……」
「喂,我叫曉羽,你叫我羽兒吧,我叫你什麼?」
隆安八年,冬至。
曉羽窩在娘的懷裡,小心地問道:「娘,以前不是每年冬至都會去誅祺國皇宮麼?今年不去麼?」
「昨日你搗亂,你爹說今日不帶你去了。」月夫人點了點季黎的鼻子,調笑道。
曉羽兩眼瞬間淚汪汪,聳了聳鼻子,可憐兮兮地說道:「娘,曉羽以後不搗亂了,不搗亂了……」
漫天的雪,曉羽披著大紅小披肩,被娘親抱著,扭扭身子,軟軟道:「娘我自己走。」剛下地,便自
己跑了起來,月夫人在後頭小心叫喚:「丫頭,給我小心點,一個時辰必須回來!」
曉羽跑遍了花園,氣喘吁吁地坐在長廊上,氣惱地折了一根枯枝,扔在雪地上,卻又被人撿了起來,
不滿地瞪過去,剛剛生氣的小臉眉開眼笑,「原來你在這裡呀。」
男孩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穿紅色,很好看。」
「真的?那以後我每年入宮都穿給你看可好?」曉羽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
男孩輕淺地笑著點頭。
隆安九年,冬至。
「看吧看吧,很好看吧?我讓娘特地給我做的紅棉襖。」曉羽在雪地裡轉了個圈,蹦蹦跳跳的。
男孩笑看著她,「你又要摔著了。」
話剛落音,曉羽腳下一崴,跌坐在雪地裡,委屈看著他,「討厭,烏鴉嘴!」
男孩拉起她,替她拍去身上的雪,「你還不回去麼?」
「不要緊,我偷偷跑出來的,他們會等我,你也偷偷跑出來的對不對?」曉羽兩眼閃閃的,說到
「偷跑」極其興奮。
男孩想了想,點頭。
曉羽看了看天色,扯著男孩的手臂,「他們肯定要來接我了,嫌棄我在宴席搗亂,從不讓我參加,你
快告訴我你叫什麼,不然又得明年了。說吧說吧,我不會跟人告狀說你老是偷跑的,真的!」
男孩撲哧笑道:「我是……」
「軒兒。」一聲威嚴的叫喚,曉羽忙放下男孩的手臂。
明黃袍子的男子走過來,抱起男孩,滿面柔色地說道:「軒兒,晚宴就快開始了。」
曉羽忙著跪下,還未及行禮那人就抱著男孩走了。她抬頭扯著眼皮對男孩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隆安十年,冬。
曉羽穿著大紅色的緞布棉襖,梳了兩條小辮挽在一起,紅色的髮帶隨風舞動,蒼茫雪色中歡笑奔跑,
突然聽到輕泣聲,四下瞧了瞧,在青松樹底見到披著鵝黃披肩的男孩。
「喂,你怎麼了?有人欺負你啦?」曉羽小心走到男孩身邊,笑臉粉撲撲的,剛剛洋溢的笑臉瞬間化
作擔憂,亮晶晶的大眼看著男孩,見他撇過臉去,輕輕笑道,「別害羞了,我也愛哭鼻子的。」語畢,鑽
到樹底,挨著男孩坐下,從懷裡掏出什麼東西,繞著手伸到男孩眼前道,「喏,給你吃糖吧,吃了糖,什
麼苦都變成甜的了,而且冬天吃糖,就會不冷哦。」
曉羽言笑晏晏,似冬日的一朵火紅蓮花,浸暖了整個心窩,男孩全然忘記剛剛的委屈傷悲,重重點
頭。
本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只是從那以後,曉羽一家再也沒有去誅祺國了,在以後,一個人的軀體卻裝上了另一個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