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沿著欄杆悄悄滑過,漫山遍野的桃花在陽光下歡快地綻開宛如裙擺般美麗的花瓣。淡綠的花萼,嫩黃的花蕊,粉紅的花瓣,鋪天蓋地,整個世界如同一場桃花的盛宴。一朵朵明麗、燦爛的桃花綻放在枝頭,綴滿春日的盛華,張揚而充滿活力。
平遙沉靜地望著窗外宛若雲絮的桃花,掌心托著幾片隨風飄落的花瓣,眉宇間氤氳著淡淡的惆悵,「我是誰?」
「你叫桃木,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平遙轉臉望向門邊,聲音的主人。一名裹著暗紫色袍子的男子逆光而立,臉容處於陰影中,看不清相貌,卻依稀可辨全身散發的那種狂傲霸氣、尊貴不可一世的氣質。
平遙淡漠的將目光投向窗外,聲音淡卻冷漠不含一絲感情,「你又是誰?」
「我叫蕭敬之,是你未來的丈夫,你可以叫我三哥哥。」蕭敬之緩緩走向坐在窗邊的平遙,在她身邊蹲下,微笑著握住她的手。
「桃木,三哥哥,婚姻之約?我憑什麼相信你?」平遙笑著將手抽出,溫潤的眸子卻越是微笑越是冷漠,遙遠而不可捉摸。
蕭敬之心中微微升騰起一陣寒意,漸漸滲入骨中,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微笑,耐心勸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問府中的下人。」
「府中的下人嗎?他們都怕你,都聽你的,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不必忽悠我,我不信你!」
蕭敬之瞳孔驟然一縮,面部表情微微有些僵硬,「你是不是還記得些什麼?」
平遙原本是一臉淡漠的神情,眸光沒有半點波瀾,整個人寧靜怡然得仿若藍天白雲。聽到這句話後,她忽然露出一抹極其輕蔑的笑容,幽靜的黑眸頓時化作冷厲的冰凌,直直射向蕭敬之,「果然是騙我的,被我稍微一刺激,便露餡了。『你是不是還記得些什麼?』能問出這句話,就說明我在有記憶時,壓根不是你說的這麼回事!桃木、三哥哥、婚姻之約這些東西只怕都是你見我失了記憶,拿來騙我的吧?」
蕭敬之心頭一驚,難道是她本性防備心理太強,即使失了記憶,卻依舊不改多疑、防備的本性?所以,即使他派遣很多婢女在她周圍,為她製造出一個完整的新環境,依舊不能打消她心中的疑慮。即使所有的人都告訴她她是他的未婚妻,她依舊只相信自己!
「你只能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自己!」
一個坐著,一個蹲著,目光相互交錯,空氣中響動著辟里啪啦的電光火石。兩人互不退讓地對峙著,彷彿巔峰高手的對決,直到童勇的稟報聲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殿下,小公主到府上來了,正在殿下書房等候。」
「知道了。」蕭敬之聽後輕輕應道,接著站起身子,轉身向門外走去。
曖昧的暗影中,他微微佝僂的脊背顯得異常寂寥落寞。
行至門邊時,他忽然頓住腳步,稍稍側過臉看著平遙,語調沉穩如山、堅毅如鐵,「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是我的未婚妻,因為事實便是如此!」說完,便匆匆往外走去。
「知道為什麼不相信你嗎?」
蕭敬之腳步一頓,「為什麼?」
平遙淡然地笑了笑,「守宮砂……」她伸出手臂,緩緩捲起雪白的衣袖,露出一截藕臂,細膩瑩潤的肌膚如白玉般潔淨無暇,「你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而我的手上,卻早已沒有守宮砂了。」
蕭敬之一驚,「是……」
「別跟我說是你,我不相信!」
蕭敬之怔怔地望著平遙半晌,輕歎一聲,終是負手而去。
本以為抹去她從前的記憶,她就能成為一張純潔無垢的白紙,任他書畫,為她重新創造出生命的藍圖。卻沒想到,即使失去了記憶,卻依舊改不了猜忌、防備、冷漠的本性,靈魂的深處,依舊潛藏著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不過,這樣也好,倘若真正變成一張白紙,她便不是她了,猜忌也好,冷漠也罷,這樣……才是他心裡的那個她,不是嗎?
沒關係,這樣已經很好了,至少眼下,她還是在他身邊的。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她早晚會接受他的……
望著蕭敬之離去的背影,平遙無所謂地笑了笑,她轉身緩緩踱回軟榻,懶散地斜躺下,綢緞般的烏髮散在雪白的狐裘上,素淨而妖異。她的嘴角微微翹起,語調輕柔如雲卻寒冷似冰,如同暗夜中幽幽飄蕩的藍綠鬼火般令人毛骨悚然,「桃木,三哥哥……婚姻之約?真有趣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