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見了步非,轉身便匆匆逃離。昨晚她竟說著說著話便睡著了,以至於縮在步非懷裡睡了一夜,清晨一醒來,竟發現兩人相擁著睡在梧桐樹下!兩人雖夜夜同榻而眠,卻有意的隔開一段距離,從未有過如此曖昧親暱的姿態。所幸步非未醒,平遙便輕輕拿開步非圈住自己的手臂,起身躡手躡腳地逃離了。但現在讓她面對步非,亦不免覺得尷尬,索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你跑什麼?」步非一個翻身,凌空躍起,輕輕落在平遙身前,一臉疑惑地看著平遙。
「我沒跑啊!奇怪了,我為何要跑?」平遙頭一揚,雙手負於身後,一派從容淡定,好似方才倉皇落跑之人並不是她一般。
「哦……」步非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知道了,你害羞!」
「害羞?奇怪了,我為何要害羞?」平遙嘴角微揚,笑容如漣漪般徐徐漾開。即便是心如擂鼓、呼吸不穩,她面上依舊能表現得萬般從容淡定,不洩露一絲一毫的情緒。
眉一挑,步非似笑非笑地看著平遙,「接了吻,又在我懷裡睡了一夜,難道不該害羞嗎?」
「這有什麼好害羞的?」平遙故作鎮定道,「你我已同榻而眠兩個多月,這點小事算什麼?」
「真的沒什麼好害羞嗎?」步非微微顰眉,一臉惋惜地看著平遙,道,「那早晨你醒來時,怎麼跟做賊似的,東張西望,生怕被別人看見!」
「你那時便醒了!?」平遙怒視著步非,任她如何沉得住氣,這時也裝不下去了。
「我早早便醒了,只不過怕你面子上過不去,故意裝睡的!」步非歪著腦袋,一臉興味地望著平遙,笑得春光明媚,陽光燦爛。
平遙咬牙切齒地瞪著步非,問道:「既然如此,你現在為何要說出來?」若說方才平遙見到步非時心中還有些許尷尬、羞澀,那現在這些尷尬、羞澀已完全被滔天的怒火淹沒了!
步非撇撇嘴,控訴道:「誰讓你見到我便逃跑了!」
「我沒有逃跑,我……呃,我只是太忙了,有許多事要處理!」
「呵!以你的脾性,只怕聖使之事早已吩咐下去了吧?」
「還是你瞭解我啊!」平遙幽幽地笑道,「不過,現在又發生了一件極為棘手的事!」
語畢,平遙便從雪白的衣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帛紙,遞給步非。步非極其隨意地接過帛紙,展開,凝眉看了一會,眉頭便糾結到了一處,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慕容天這個老匹夫!」
「慕容天竟想以自已和聖天盟的威信來號召南朝武林來支持靖王。」平遙微微一笑,神情從容淡雅,「嗯,說來,整個南朝武林的實力還真不容小覷呢!」
步非瞥見平遙從容淡雅的神情,心中一片瞭然,「你已有應對之策了?」
「他不是想借助江湖的力量嗎?」平遙淡淡地笑著,漆黑如子夜的眸子幽深而冷然,現出一絲幽異詭譎,炎炎的夏日竟在這幽深的眸光中寒意頓生,「我就攪亂這南朝的武林,看他還能借助什麼!」
「青衣閣實力不容小覷,且不在慕容天的管束範圍之內,利用青衣閣來脅迫各大門派,攪亂江湖武林,倒也不是難事。」步非歎道,「只是,如此,江湖必將徒增殺戮,南朝武林又將掀起腥風血雨了!」
「今晨,我已傳訊給雪兒了。我也知曉如此極端的做法,必將牽連無數無辜之人,只是……」平遙微微歎道,深不見底的黑眸閃過一絲沉痛,快得來不及捕捉,「只是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雷霆手段,有時是不可避免的!」
「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的,慕容天不過是看我下山輔佐辰王,故意鬥氣、胡鬧罷了!」
「不,我必須這麼做,所有的風險我都必須一一扼殺在萌芽中!」聲音依舊很輕很淡,宛如溫潤光澤的玉石,卻隱藏著堅韌的鋒芒,「我不能容忍這種不確定的危險因素,我冒不起這個險……」最後一句話,忽顯沉重,無奈而又無力!
「也罷,你已經太習慣操控掌握一切了,我,勸不動你……」步非聞言微微一聲歎息,便將空濛飄渺的目光投向天際,原本高曠空靈的眉宇間也染上一層無奈。
平遙看著步非優美的側面輪廓,心情忽然變得愈加沉重,似乎總有一股輕愁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有那麼一瞬,她甚至產生了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只要能消去步非眉宇間那一層輕愁,即便是讓她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甘願。
平遙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撫上步非糾結的眉心,似是想將所有的愁緒撫平。當冰涼的指尖與溫熱的肌膚相觸的剎那,兩人均是心神一震,莫名的慌亂起來,彷彿胸中有股強烈的情緒在不停的起伏翻滾,噴薄欲出,強烈得彷彿要吞噬一切。
稍稍整理了一番紛亂的情緒,平遙一掃凝重之色,對著步非,眼一瞪,道:「說來,慕容天這檔子麻煩事,都得怪你!」
「要怪也得怪我師父,怎麼能怪我?」步非辯駁道。
「即便如此,你也脫不了關係!」
「唉,說來,他們三人間也算得一段傳奇了!」步非歎惋道,「我師父與慕容天皆鍾情於易水雲,最終三人各自孤獨百年,在旁人來看,或許是一段孽緣,但於他們而言,三人能終生相知相念,生死不棄,又何嘗不是一段傳奇呢?」
平遙不以為意地笑道:「相知卻不得相守,那會是終身都無法釋懷的憾恨!」
步非洒然一笑,言語動作間說不盡的恣意瀟灑,「你太過偏執了!能夠相知便是一種緣分,何必一定要苛求相守呢?」
「我的父王就因深愛著一個人卻無法相守而憾恨終身,至死都無法釋懷!」平遙淡淡地笑著,語氣中卻含著無限的悵惘,隨即眸光掃向步非,嗤笑道,「你說我狠心絕情,依我看,真正無心無情的人是你才對!我倒是好奇了,究竟是怎樣一個師父,竟會教出你這樣的徒弟!」
「我怎麼啦?」步非擰起眉頭,一臉不滿地看著平遙。
「哼,還好意思問我!你……」平遙回想起步非種種惡劣的行徑,一時之間竟找不出什麼詞來形容,似乎所有的惡劣到了步非身上都轉化為一種隨意散漫的氣質,沒有半分粗俗低賤,反而生出一種瀟灑如風、放蕩不羈的氣韻!
「師父曾評我的氣韻,有三分是他的高曠出塵之氣,有兩分是慕容天的狷介邪妄之氣,卻有五分是易水雲的散漫瀟灑之氣!這師兄妹三人,我獨獨未見過易水雲,卻性子生的最像她,真是奇事!」步非樂呵呵地歎道。
「易水雲,易水雲,易水流雲,無拘無束,這個名字,也真是她一生的寫照了!」平遙輕歎道,聲音飄渺如風,卻含著無盡的繾綣緬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