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問他們,他沒有叫他們停,他們為什麼要停下來,可是不對,他們的神情,太過古怪,有些不像他平日慣使的轎夫……
耳朵也有些癢,他伸手掏耳朵,可是濕濕黏黏的,全部都是血,他在原地打晃,茫然的看著四周,燈火,好漂亮,像孤寂的迷途中,有情人的眼睛,特別是皇宮景霄殿的那盞,殷切的看著他,召喚著他回去。
於是他朝皇宮走去,一步、兩步,步步都是血,三步、四步,他好累,他太胖了,走起來,太辛苦,還是坐下來歇歇吧,他依靠在牆壁上,緩慢滑下,雙眼定定的看著皇宮方向,唇角和眼睛,血液,蜿蜒而下。
翌日,天空飄起來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沸沸揚揚的雪,很快就將京城淹沒,有人在路邊發現一具屍體,屍體凍的僵硬,雙目圓睜,赫然就是威震八方的老王爺。
雲子游在景霄殿中,嬰兒在奶媽的懷中,嗷嗷的哭喊,他斜倚在龍榻上,支著下顎看著哭泣的嬰兒,外面響起低聲交談聲,他蹙眉,「誰在外面,進來說話!」
外面有睿親王府的家奴進來,躬身對著雲子遊說了老王爺的事情,雲子游臉色一白,清澈的眸子中,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笑意,他嗤笑,「怎麼可能,爺爺昨天晚上在景霄殿好好,他一定是想用這種方式騙我對付衛家……」
家奴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垂的更低,雲子游定定的看著家奴片刻,站起身,「昨晚護送爺爺回家的侍衛呢,我要見他們!」
家奴抽噎了起來,膝蓋一軟跪在地上,「少主,護送老爺子回府的侍衛,已經不知所蹤,應該是投靠了衛家,衛家欺人太甚,老王爺的仇一定要報!」
雲子游怔了一下,然後漠然的轉身,朝著外面走去,耀眼的白雪下,他的身影清瘦蕭索。
*
馬車上,顛簸的火爐中火星飛濺而出,顏小玉拿手遮住懷中孩子的白皙小臉,她轉身看著蕭寧瀾,「你說,這雪什麼時候會停?在馬車上放火爐,不太安全。」
蕭寧瀾看了顏小玉半響,然後在火爐上加了一個墨竹編製的罩子,柔聲道,「把孩子給我吧,你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可能不能投宿了,我們連夜,趕往終南山然後直奔桃花島。」
顏小玉點頭,任由蕭寧瀾將小雲朵接過,她理了理小雲朵的棉衣,往蕭寧瀾身邊靠了一點,低聲道,「寧瀾,你是不是怕再牽扯上這裡的是非?」
蕭寧瀾點頭,轉身,一隻手抱著嬰兒,一隻手抱住顏小玉,讓孩子和她,一人坐在他的一條腿上,淡淡的道,「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不想再浪費在這些事情上,我們還是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雲子游和衛晉寒,快打起來了。」
顏小玉點頭,「我發現了,這一路走來,到處都風聲鶴唳的!」
蕭寧瀾用下巴指指馬車的窗外,冷聲道,「而且,老王爺死了……」
顏小玉一駭,差點沒在蕭寧瀾的腿上坐穩,她雙手扶著他的胳膊,「你怎麼知道老王爺死了?」
「你沒注意,路邊所有的人都身穿麻衣,胳膊戴孝嗎?恐怕西涼能夠用國禮厚葬的,也只有老王爺了。」蕭寧瀾聲音不鹹不淡,深邃的眸子,卻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顏小玉臉色頓時蒼白,先是鬼婆離開,子游已經受到重創,現在又是老王爺,他唯一的親人,他要怎麼度過這一難關?
他一定很痛苦吧?可是他那樣的男子,縱使是傷心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他只會找出大樹,一個人坐在樹上,寂寞的舔著傷口。
「你很擔心他嗎?」蕭寧瀾聲音淡淡的,單手緊緊握住顏小玉的雙手。
顏小玉收回視線,看著蕭寧瀾,毫不遮掩的點頭,蕭寧瀾攬著她倒入自己的懷中,柔聲道,「放心,沒事的,所有的困難和痛苦,都會有過去的一天。」
「你說,子游和衛晉寒,誰會贏?」顏小玉在他肩窩中,嗅著他頸項間淡淡的清香,低聲問道。
「不好說,目前來看,應該有第三隻手在幕後攪亂局面,衛晉寒不像是會做這些蠢事惹火燒身的人,可是如果雲子游不夠冷靜,很可能會跟衛晉寒斗的兩敗俱傷!」蕭寧瀾平靜的說出他的看法,在朝堂這麼多年,他早已經將爭權奪勢的把戲看的通透,可是雲子游身在居中,恐怕他想看清楚,不是那麼容易。
「第三隻手,是誰?」顏小玉起身,坐直了身體,定定的看著俊美無儔的蕭寧瀾。
蕭寧瀾搖頭,誠實的說出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
「我們飛鴿傳書哦告訴子游,叫他小心,好不好?」顏小玉雙手捧起蕭寧瀾的手,祈盼的看著他。
蕭寧瀾看著她,無奈的搖頭,「如果一開始,你有懷疑過雲子游派人追殺我們的話,他為什麼就不會懷疑,我會是那個幕後的第三隻手或者是衛家的幕後之賓呢?」
顏小玉沒有說話,只是在思考他話中的意思,對啊,從鬼婆死的那一刻,雲子游就已經是個,不再願意跟她坦誠的雲子游了。他現在,是睿親王府的接班人,他一切的思量,肯定都會從王府的角度考慮。
「別擔心,就算現在雲子游中計,衛晉寒也斷沒有跟雲子游血拼的道理。」蕭寧瀾揉揉顏小玉的眉頭,寵溺的捏捏她粉嫩的臉頰。
顏小玉倒入他的懷中,低喃道,「寧瀾,我一想起這些事情,就覺得頭好痛,我們還是早些離開吧,子游他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蕭寧瀾笑著點頭,將小雲朵放入旁邊的搖籃中,讓顏小玉枕著自己的雙腿,輕揉她的太陽穴。
顏小玉閉上眼睛,在顛簸中和蕭寧瀾熟悉的懷抱中,逐漸熟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