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酈浩然夫婦分別後,石狗兒浪跡江湖,但從沒見過武安國和酈麗華的面,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這天當狗兒進入洛陽時已是大年三十。店家忙了一年,這天都辭退夥計,關門歇業,與老婆孩子一家人準備過年。
但洛陽的一家賭坊仍然是門庭若市,一些賭徒正在下注,並不時激烈地辯論著什麼。出乎狗兒意料的是:裡面都是些武林人物,並且坐莊的是號稱一擲千金的侯百萬。侯百萬熱情地與狗兒打招呼:「石幫主,這賭坊是我侯家的產業,決不會有欺詐之行,您不妨來賭一把吧!」狗兒問:「如何賭法?」侯百萬說:「這是一場很別緻、很刺激的賭法。起因是:慧清將在來年正月初四與一個叫卓超群的無名小輩決鬥於少林寺。你先說誰的贏面大?」
狗兒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慧清。」
「賭法由此而來:假如你賭慧清勝的話,賭對了,你將保住你的賭注,並能得到與你所下賭注相同的賠款;反之,你下的賭注將歸我所有。」侯百萬接著道:「假如你賭卓超群勝的話,賭對了,你將保住你的賭注,而且我付給你的賠款將是你所下賭注的十倍;反之,你的賭注將歸我所有。」
狗兒道:「即使如此賭法,但我斷定多數人還是會把賭注押在慧清身上。除非有奇跡出現,否則卓超群是不會勝的。」
侯百萬淡淡地道:「奇跡總是有的。比如慧清中了『麻痺散』而使不出武功,或者卓超群竟是一位橫空出世的大高手。你敢說慧清必勝?」
狗兒微笑道:「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判斷誰能最終在決鬥中獲勝,但我有十足的把握在這次賭博中有贏無輸。」
侯百萬不以為然地道:「那就請下注吧!」
狗兒當即取出十兩銀子道:「我賭慧清獲勝。」侯百萬便收起了十兩銀子並與狗兒簽下了兩份文書,每人手持一份。
然後狗兒道:「我還能再押一注嗎?」侯百萬笑道:「自然可以。」狗兒便又取出十兩銀子道:「但我這一注是賭卓超群獲勝。」
侯百萬吃了一驚,細思片刻,恍然大悟道:「你把二十兩銀子平分成兩注,一注賭慧清勝,另一注賭卓超群勝,此法確實是有贏無輸:若是慧清勝,你的二十兩銀子將絲毫不變;但若是卓超群勝,你將淨賺九十兩銀子!」
狗兒笑道:「既然你已瞧出了此中訣竅,我這第二注就不必下了。」
侯百萬卻道:「那可不行!須知我已答應你了!為了維護我的誠信,明知是賠本的買賣也要做。」說著堅持與狗兒簽下了第二份文書。
隨後狗兒道:「倘若別的賭客也倣傚我,你的賭坊還賺什麼錢?只有輸沒有贏。」
「你是要我趕緊封盤,免得我賠得傾家蕩產?請不必為我擔心。」侯百萬高深莫測地一笑:「不輸,並不是賭徒的目的,贏才是賭徒的目的!因為你不是真正的賭徒,才會超然物外,追求不輸。倘若你是個賭徒,只有二十兩銀子的賭本,而你又根本不看好卓超群。那麼,你是像剛才那樣下注,還是把賭注都押在慧清身上?前者絕不會輸,但贏的希望微乎其微;後者輸的可能極小,幾乎是穩操勝券。」
狗兒躊躇不能答。
天色已晚,侯百萬向眾人高聲道:「時辰已到,本賭坊要關門了,諸位請回家過年吧!恭賀諸位來年好運!」
隨後,狗兒拒絕了侯百萬的宴請,隨著眾賭客走出了賭坊。
除夕之夜,天上飄著雪花。客店都關了門,狗兒不知到哪兒去好。耳聽爆竹聲聲,更感悲苦、寂寞和孤獨。
哪裡是漂泊者的港灣?何處是浪子的歸宿?
他想起小時候與師父在一起過年時,師父總是準備點好吃的。除夕之夜,師徒二人都不睡,點著蠟燭守夜。後來六個師弟上山,過年時就熱鬧了。
而今年的除夕之夜,他卻孤身一人,沒個可去的地方!
他在雪地上信步而行。
忽然,只見前面雪地上有一人盤膝而坐,全身落滿了雪花,面前是一罈酒,一個杯,正對著漫天飄飄揚揚的大雪,自斟自飲。
一時狗兒只覺天地之大,唯此人與自己二人而已矣!忍不住走上去,一言不發地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那人的身子端坐不動,如同一尊石像。他的臉面好似是用石頭雕成的,冷漠而堅硬。他的兩個眼珠子猶如是石頭塑成的,無任何喜怒哀樂的感情,完全不像是人類的眼睛,就好似一尊神像漠然地俯視著蒼生。
他開口道:「你我好像並不認識。」聲音也無一絲感情,像冰一樣硬,像雪一樣冷。
狗兒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頓時,那人的臉面和目光宛若冰雪融化,隨即猶如春天溫暖的陽光,露出了天真的、孩子般的微笑:「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願長醉不願醒!來,我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