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至,滿山滿園的綠漸漸染上斑斑點點別樣的斑斕,落葉翩翩而舞,在空中劃過一道絕美的弧後,終落於地,重歸泥土的懷抱。
繽紛的秋對東方楚陽而言卻塵沙漫天的隆冬,沒了艾莉兒溫暖的笑容,他的人生又處於嚴寒的冰河期。
自那天當了「逃婚新郎」後,東方楚陽就將整個東方集團都交給東方旭管理,自己則是專心四處打聽艾莉兒的消息。
他幾乎走遍了半個地球就是找不到一點點關於艾莉兒的消息,甚至在別人的記憶裡根本就沒有艾莉兒這號人的存在。
東方楚陽已經意識到了,艾莉兒極有可能回天堂去了,一想到這裡,他一向冷靜的理智便崩潰了。
她是天使,天上人間任意來去,可他是凡人,只能在地面眼巴巴地望著那遙不可及的星辰,卻無法觸碰。
不管怎樣,他都不會放棄的,他始終堅信著人定勝人。她是不是天使一點關係都沒有,問題是她還愛不愛他,要不要他?
經過一季的尋找,也經過一季迷茫與忙亂。雖然,他一向不缺少冷靜與自信,可自以前到現在一遇到艾莉兒的事,他所有自豪的優點通通不見了。
一季尋找,一季迷亂,一季擔憂,一季惶然,他終是相信了艾莉兒是愛他的。她是因為愛才離開他的。
仔細一想不難分出她的動機,他們在一起已經整整五年了,加上她找他的二十五年,算一算跟她說的三十年期限已經到了。
她是為了幫他解除最後一個劫難才離開他,並洗去所有關於他對她的記憶。他知道她是不得已才那麼做的,更是為了他好。
可是,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她沒有想通,她才是他幸福源泉。沒有了她,他的生命就像缺了一角的圓,永遠不可能完整。
愛得太深,所以盲目,愛得深濃才會想給予對方最好的一切,哪怕要自己付出可怕的代價,只要對方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這只是單方面的想法,一廂情願的判斷。幸福不是只有一種形式,痛苦也非來自於物質上的匱乏,而是精神。
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穿名牌,住豪宅,開名車……享受世上最頂級的奢華就是幸福嗎?
不!物質無法滿足精神,精神世界裡的空虛亦非物質可以填補的。
顯然,艾莉兒並沒有想通這一點,她還沒有完全明白。她以為的好,並不是他想要的。也許因為太愛,所以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通通留給他。
她什麼都想到了,什麼都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唯獨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愛不是膚淺的物質可以彌補的,那是精神領域裡最難到達的巔峰。
而她的存在幫他攀上了人生極致的快樂,她的離開卻是親手將他從高峰推落低谷。她可以洗掉了他的記憶,卻刪除不了他心底烙印的痕跡。
她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不讓他知道?為什麼要一個人獨自承受那麼多痛苦?而讓他在自責的囚牢裡,無助地徘徊。
愛有千千萬萬種方式,生活也是。她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他不在乎有沒有錢,有沒有勢,有沒有高檔的享受,有沒有奢華的一切……他不在乎,一點都不在乎。
他最在乎的是,能不能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哪怕粗茶淡飯也是人間美味;只要和她在一起,草棚茅屋也比豪宅住得舒服!
站在高高的懸崖,只因那裡是離天最近的地方。朵朵白雲在頭頂悠然游過,記得艾莉兒說過,她最喜歡躺在綿軟的雲裡,俯視地下的一切。
如今,他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她是否能看到得,感受得到呢?
風吹散他的發,青青的鬍渣將他輪廓分明,稜角明顯的臉,映出幾分頹廢的憂鬱。記憶驀然被喚醒的這三個月裡,他們在一起的種種快樂時光便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是他思想裡的快樂,也是他心中的痛。於是,每天每天他都活在過往的快樂和現今的痛苦裡,如此重複著。
自從明白她可能回到天堂,他便不再四處盲目地尋找了,而是,守住一座高山。每天站在懸崖邊,凝目眺望天邊朵朵浮動的白雲,期盼哪天艾莉兒能夠看到,能夠回到他身邊。
他要告訴她,他心底最渴望的想法,他只想和她在一起,不管貧窮或富貴,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是他最大的幸福和滿足。
日昇月落,天邊的顏色變了又變,匆匆地,光陰的腳步已經走過又一季。可是,他還是只能無力地癡癡凝視天邊。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東方楚陽的心越來越彷徨,曾經的自信正一點點慢慢被無情的時光消磨著,寸寸段段紛飛於無形。
最初的強烈期待漸漸被驚恐取代,艾莉兒是因為犯錯而被罰下凡的。這次她回到天堂是不是也會受到另一種懲罰?
她現在怎麼樣了?知道他在尋找她嗎?知道他癡癡守在這裡等她嗎?
可是,他守了這麼久,她為什麼一次也沒出現過?
她怎麼了?到底怎麼了?誰能告訴他,哪怕是一個夢。可現在他連做夢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開始默默地祈禱,在心底大聲地呼喊,可是,一季過去了,樹葉綠了又黃,艾莉兒卻如這縹緲而逝的時光一樣,消失於無影無蹤。
又是一天暮色來臨時,漫天絢麗的晚霞將廣闊無垠的天空,映襯得無比迷離,有種奪人心魂的美。
此情此景在東方楚陽眼中卻是寂寞黑暗襲來的璀璨,再過一會兒,當漫天霞光消失於天際時,黑暗將是天空唯一的衣裝。
他已經在這裡住了近兩個月的時間,也已經習慣了這種日月更替時,惑人的迷離。可是,不知為什麼?今天他卻有種很特別的感覺,他希望黑夜早點來臨。
這種感覺來得那麼奇怪又突兀,東方楚陽搖頭輕笑。日落月升是大自然一種普通的現象,有什麼可期待的嗎?
只是,又一天結束了,不知道艾莉兒現在在哪裡?她過得還好嗎?是否如以前一樣單純迷糊呢?還是和他一樣正飽受著思念的煎熬?
火紅的落夕緩緩降於山峰背後,暮色捲著狂風帶來一股寒意。雖是初秋,但在高高的懸崖,卻有著隆冬的陰寒。
東方楚陽並沒有因黑夜的降臨而離開,站在被夜霧籠罩的山巔,東方楚陽又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高處不勝寒。
淺灰的暮色漸漸變成深濃的黑,當夕陽燃盡最後一絲餘暉後,黑暗便成了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站在懸崖邊,任憑張狂的風狠狠刮過他的週身,他依然不動如山。在這漫長而煎熬的兩個月裡,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氣息,這種溫度。
也許,在潛意識裡借由這種感覺,他才有等待下去的動力,他不想活得麻木,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那樣艾莉兒看到一定會心疼的。
夜漸漸深了,滿天星子一顆顆排滿天空,閃動著迷離而炫目的光。東方楚陽突然有一個奇怪的念頭,天使是否也住在星星裡?
如果是的話,哪一顆星會是艾莉兒的家呢?她此刻在做些什麼呢?
自從重新擁有那段短暫失去的記憶後,他的心裡腦海裡滿滿都是艾莉兒,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念著她,在心裡撕心裂肺地呼喊著她。
今晚的夜空好美好美哦,但越是美麗,越是浪漫的夜,就越能激發出心底的思念。雖是習慣這種被思念啃噬的感覺,獨自坐在懸崖邊,面對滿天熠熠生輝的星子,這種感覺便益發強烈。
每一顆星星都幻化成艾莉兒會說話的眼睛,那麼亮,那麼閃。照著他的孤寂,射入他的靈魂。
突然一道極輕極柔的聲音緩緩響起,「楚陽……楚陽……」
東方楚陽猛然一驚,是誰?
他趕忙緊張地四處張望,可是,四周依然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除了他自己,就是被月光拖長的影子。
東方楚陽搖頭輕笑,「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出現幻聽了呢?」
「不!楚陽,你沒有幻聽,是我,我來了……」柔柔聲音再度響起。
聽到這魂牽夢縈的聲音,東方楚陽連忙站了起來,在陡峭的懸崖邊狂跑起來。「艾莉兒,艾莉兒,是你嗎?是你來了嗎?」
「楚陽,是我,我來了,我回來了,回到你身邊來了。」聲音很是虛弱卻可聽到濃濃喜悅。
「艾莉兒,你出來啊,出來啊……既然來了為什麼不現身?讓我看看你,抱抱你,我想你想得快發瘋了,你知道嗎?」驚喜交加的東方楚陽對著無人空氣喊著。
他終於等到今天,終於等到這一刻了!太好了,太好了……疲憊的藍眸竟不自覺滑落兩行淚。
現在他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只想好好看看她,好好抱抱她,他似乎已經有幾個世紀沒有見過她了。
等待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
「楚陽,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見你,我現在還有一點事沒有完全處理好了,等事情都了結了,到時候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再分開了……」聲音很是甜蜜,卻很飄忽。
喜悅被遲疑所取代,「為什麼?艾莉兒,你怎麼了?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東方楚陽著急地大喊起來。
「別擔心,我沒事。」聲音越來越虛,越來越小。似乎耗費了所有力氣強撐著。
「既然沒事,為什麼不能出來見我?為什麼現在不出來?」一定發生什麼事了?東方楚陽焦急地四處張望,可是,他只能看到艾莉兒的聲音,卻看不到她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東方楚陽差點因狂跑而滑落懸崖的時候,艾莉兒的聲音終於又幽幽響起。「楚陽,為了能和你永遠在一起我必需捨棄一些東西。我知道現在你想問什麼,可是,請先不要問好嗎?
等我能夠回到你身邊的時候,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告訴你。楚陽,答應我,你不要再在這裡等了,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那樣我會很心痛的……」
「艾莉兒,真的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站在崖邊,焦急地四處張望。
「對不起,現在還不能!」聲音雖虛弱,卻十分堅定。
「楚陽,你記得哦,你永遠是我的,不准你娶別的女人,知道嗎?」聽似霸道的獨佔,卻是甜蜜的告白。
「好!我永遠是你的,這一生,下一世,來生來世,生生世世,我永遠都是你的,屬於笨笨迷糊的艾莉兒的……」東方楚陽鄭重許下莊嚴的承諾。
他這一輩子只對一個人霸道,也只允許一個人對他霸道。那是他獨一無二的專寵,獨一無二的愛。
「記住哦,不准耍賴!」不放心地叮嚀著。
「我保證,我發誓!但是,你一定要早點回來,不可以讓我等久太知道嗎?」這種非人的煎熬一生嘗一次就夠了。
「好!我答應你,以後我什麼都答應你……」聲音又開始飄忽了,似乎越來越遠了。「楚陽,我該走了,你等著我,等著我,我很快會回來的……」艾莉兒最後的保證被狂風吹得零亂而破碎。
但東方楚陽此時的心是甜蜜而滿足的,只要她能回來,要他等多久他都願意,只要能夠和她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艾莉兒的聲音消失了,四周又只剩下呼呼的北風聲了。東方楚陽再次站在那塊最高的石頭上,雖然依然狼狽,但藍眸盈盈閃動的喜悅將他整張臉照得俊逸非凡。
他突然對著空空的四周,大聲地喊:「艾莉兒,我會等你的,你要快回來啊……」聲音裡不再有彷徨而充滿堅定,他知道這一次艾莉兒真的會回來的,一定……一定……
滿天星子悄悄移動,漸漸排列成一張栩栩如生的臉,那是艾莉兒燦若朝陽的笑臉,是他生命中最美最美的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