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媽媽忽然的昏倒結束了那個還沒來得及掛掉的電話,混亂中言歡只知道跟在媽媽的急救推車上哭,突如其來的一連串打擊讓她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混沌惘然中眼淚早已流乾,她縮在一樓的急救中心門口等待醫生的結果。
好一陣子後,醫生扶著掛著輸液瓶的媽媽走了出來,她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奔了過去。歡歡,媽媽沒事,就是太累了……別哭,不信你問大夫……那位年輕的男醫生還是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叮囑言歡一定要照顧好病人注意休息,鑒於你們的情況特殊,你就扶你媽媽去二樓ICU等吧,不過這瓶營養液一定要掛完。
言歡謝過大夫,小心的扶著虛弱不堪的媽媽又走回了二樓的長椅上,由於走的匆忙,她們都還是一身家居服,言歡的腳上竟還穿著娃娃拖鞋就耗了一天,展媽媽輸完液,又吃了點醫院餐廳的快餐盒飯,精神好了許多,這讓言歡多少放下些心來。
兩母女熬到這個時候,唯一感到高興的就是護士小姐再也沒有喊過展清煥的家屬,這證明爸爸還好,沒有再往下惡化,還有比這個更值得欣慰的事情嗎?她拉著母親的手,說了聲對不起,媽媽,都怪我把那些不好的事告訴你們,對不起……我明知道爸爸的身體不好,我還那樣說,真的對不起……
展媽媽摸了摸女兒黑黑的發,無力的搖了搖頭,強笑了一下說歡歡別責備自己了,你爸爸主要是覺得對你歉疚才會那樣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的,你自己在上海遭罪,我們都不在你身邊,也不知道你這孩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言歡搖搖滿臉的淚水,我不苦,真的。媽媽我挺好的。
母親歎息了一聲,不再言語。言歡把頭依偎在媽媽的腿上,感受著那絲溫暖的氣息慢慢浸潤心頭。迷迷糊糊中聽到手機鈴聲,她起身去接的時候卻忽然黑屏了,昨晚忘記充電,看來連它也準備罷工了,言歡給陷入睡眠中的媽媽蓋了件借來的薄單子,起身走到走廊的盡頭看天色。
慌亂的一天竟然就這樣過去了,夜幕中的小城醫院裡暮靄沉沉,剛才還人聲喧嘩聲一片的病房走廊,這時已經看不到幾個人影了,她忽然間想起了那通喻正仁打過來的電話,也不知道記得掛斷了沒有,再一想又覺得沒意思,自己怎麼樣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遠隔千里之外,再熟悉的人也會因為時空的變幻而覺得遙不可及。
打開錢包,拿出幾張鈔票,她準備去醫院附近的餐館給媽媽做些補身體的飯菜帶過來,看看今夜的情況,必然不會輕鬆。她轉過身走回去和媽媽說了聲就步履沉重的朝醫院大門行去,上高中時和同學聚會時去過附近的叫一家人的餐館,菜做得極好,應該會合媽媽的口味。
餐館正是吃飯時間,人流如織四處挨碰的她最後只得坐在老闆的吧檯後面等打包,催了幾次飯菜和湯才齊,她付了錢匆匆忙忙就往回趕,剛上二樓拐進ICU的走廊,她就聽到了媽媽的哭泣聲,言歡的心一緊,三步並做兩步的衝了過去,媽媽看到言歡的身影,瞬間就掩飾住了眼底悲痛欲絕的哀傷,她吸著氣,對滿臉焦急的女兒說。
「歡歡……醫生剛剛又下了一次口頭病危通知,你爸爸……在裡面不太好,讓我們家屬做好思想準備,料理……後事……」
說罷,她扭過頭去,不想讓孩子看見自己的淚水,拚命壓抑著痛苦,以至於身體都顫抖了起來。言歡一下子就傻掉了,傻得連哭都不知道了,她的腦海裡像放電影一樣閃現著爸爸的音容笑貌。記得小時候在大院場看電影,散場時趴在爸爸寬厚的背上聽他唱蘇聯歌曲,渾厚的嗓音合著路邊的蟋蟀叫聲別提有多麼的讓她安適了,還有每個大雨天裡,站在校門口等她放學的身影,輔導她的功課一直到深夜的身影,還有擂著她的泰迪逗媽媽開心的身影,一幕幕畫面都像定格一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媽媽說什麼?醫生說什麼?你們都錯了嗎?爸爸……是那樣好那樣好的一個人,他怎麼能這樣就丟下她們呢……
言歡的身子一軟,她靠在了牆邊慢慢的滑了下去。醫院走廊的昏暗燈光讓她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悲泣中只會喃喃的小聲喊著,我不要爸爸走,不要走,爸爸……一直喊著,不知道停下來,直到有個人走到她的身邊,蹲下,然後堅定溫柔的扶起她的肩膀。
「言歡……不哭了,好嗎?」
那聲音引得昏沉中的她身體一震,為什麼聲音那麼熟悉,是誰來了?誰來安慰她?言歡試圖聚焦散亂的眼神,可始終不成功,她知道自己是太累了,累到連人都分辨不清的程度了。
「你是……誰……」
「我是喻正仁……展言歡,你不能這樣下去,你還有媽媽要照顧,展言歡……振作起來。」隨著那聲如魔音穿腦一般的名字刺進心底,言歡的心中驀地狠狠地揪痛的一下,甩了甩頭,她終於把自己從混沌的狀態拔了出來,看向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清澈的目光裡透著憐惜,稍顯疲憊的面容襯著筆挺的白衣黑褲,更顯清俊異常,昏暗的燈光下,一點都沒有折損他絲毫的氣質,反而讓言歡覺得心頭一悸。他……怎麼來了?!不是上午才聯繫過辦離婚的事嗎?那個在上海的人現在竟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竟著急到這個份上?!親自趕來辦離婚。
言歡推開了他的手,把臉扭到了一邊沒再說話。
展媽媽慢慢扶著牆走了過來,問出了言歡心底的疑惑。
「正仁……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