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只要是你彈的!」
我再次驚訝地張嘴,他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
如果不是迫於他往昔的淫威,其實我真的很想上前揪揪他的臉皮,看看他是不是如武俠片中一般,根本就是帶了**的秋水。
印象中,他的巨大轉變該是從我那日在那個小房間裡面彈琴開始的,先是允許雁無儔來看我,接著對我一些出格行為和言語也沒加追究。最近青鸞和青嵐似乎也閒閒沒事做,並不那麼積極地監視我了。
難道,這一切都和那個叫做瀟瀟的女人有關?
那麼,雁無痕是真的喜歡那個女人嘍?
我其實很難想像像他這樣的人,真心喜歡上一個女人該會是什麼樣子,在我理解裡,這樣的男人,唯我獨尊,是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子的。如果真的有一個女子不幸讓他愛上了,也絕比不過他手中的江山。
可是看他現在的樣子,我卻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論斷是否準確。
「怎麼,不願意?」他居然好脾氣地再問我一句。
「不敢,臣妾只是在想該彈個什麼曲子!」來來去去,我也就會那麼幾首而已。他已經聽過《漁歌晚唱》,要不我就再彈一次《高山流水》好了?
坐定,沒有急著動手,只在我有限的曲譜中尋找一首最安全的曲子,來迎合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暴君。
纖手一伸,一首曲子脫口而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唱畢,我按下琴弦,將餘音阻隔在指尖。
下巴,驀地被抬起:「好一首《美人吟》,也就是從你口中唱出來,最合適不過了。」
呃?
我該高興嗎,他的意思是說終於察覺到我夠美了嗎?
算了,在他面前,我永遠無法這樣自信!
「……你,還會別的樂器嗎?」他試探著問。
現在是傍晚晚餐時分,他是準備不讓我吃飯,餓著肚子彈琴給他聽?莫非他改了愛好,不再直接對我拳腳相向,而是改做那些讓我有苦說不出的虐待?
「臣妾還會琵琶……」不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裡,我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比較好。
「好,那今晚朕就再聽一曲,來人,傳膳!」
我被他說的最後兩個字震了一震,我以為,他要故意懲罰我,早就忘記了用膳這件事情了呢。原來,再變態的人,肚子也是會餓的!
我把琵琶摘下來,放在膝蓋上坐定,從腦子裡翻出兩首比較熟悉的琵琶曲,彈奏起來。看著他就那樣,坐在我的對面,美麗的丹鳳眼輕頜,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眼中所有的情緒。
癡迷的神情後面,到底想起的是誰的身影呢?
晚膳在宮女們輕盈無聲的腳步中被送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雁無痕面前的案台上。那陶瓷的盤子放下去,居然一絲兒聲響都沒有,原來端菜那技藝,也是需要多年浸淫才能練出來的。
宮女們輕輕地來,悄悄地走,揮揮衣袖,沒有帶出一點聲音。
菜香撲鼻,惹得我口水直往上冒。中午的時候,嫌太熱,沒有食慾,就只喝了酸梅湯而已呢,到了現在,早就全消化光了,那還頂得住那麼飯菜的引誘?
而那個斜靠在椅子上的人,卻是一點不為所動,似乎想一尊雕像一般。
難道是……睡著了?
我嚥一口口水,琴音已經有些亂了,但是他卻似乎並沒有察覺。
案台上的那些飯菜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我閉上眼,假裝自己看不見。可是我無法 不呼吸,那香味還是一點點鑽進我的五臟六腑,深入骨髓。
骨頭深處似乎有千萬隻螞蟻在爬,就像吸毒的人看到了白粉一樣。
忍住,忍住,理智告訴我自己千萬不能忍住,就算手癢萬分難耐,也要忍住。
再彈了半個小時左右,眼看著那些菜都要冷掉了,我的手指也已經開始發麻,坐在那前面的人去絲毫沒有動筷的意思,似乎……睡得正酣。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我會被自己的口水淹死的,人不能餓死在一桌珍惜佳餚面前不是?我決定冒險試一把。
手指一撥,我讓琵琶聲很自然地結束,裝做在思索下一首曲子的樣子,眼睛一直偷偷盯著那個明黃色的人影看。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十分鐘,沒有反應,太好了,果然是睡著了。
我抱著琵琶,也不敢有大的動作,更不敢講它放到地上,生怕一個不小心發出一絲絲聲音,就驚醒了座上沉睡的雄獅。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繡花鞋的好處了,鞋底軟且薄,走來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好在這屋子也不大,才走出五步遠,就已經到了案幾邊。
一桌佳餚在眼前,我也顧不得一一平常,就挑那些比較容易飽肚子的,例如,春卷,肉丸子一類,往嘴裡塞了兩口,先墊個肚子也好。也不敢拿筷子,也不敢將菜式弄亂,將油油的手在背後一抹,抱著琵琶趕緊回到座位上。
還好,雁無痕並沒有醒,我使勁咬兩口,將口中的東西咽到肚子裡。
呼……好受多了,不似剛才那麼餓了。
趕緊擺正姿勢,接著剛才的曲子開始彈奏。
……
「嗯,菜已經上來了嗎?」椅子上的某男在非常合適的時間醒來,很好啊很好,「一起用膳吧……」
呃,這麼好?
早知道如此,我剛才何必冒這麼大險來做賊?
「來人那,加副碗筷!」
「臣妾不敢……」我謙虛地低頭行禮。
「朕說可以就可以,這是聖旨!」他似乎有些不悅起來,「你想違抗聖旨嗎?」
「不敢!」我趕緊走上前,結果青鸞遞上來的碗筷,低頭開吃。
為什麼這菜,就沒有剛才偷的好吃了呢?老話果然有理,偷來的東西,吃起來就是特別想。
少少吃幾口,便沒了食慾:「臣妾吃飽了!」我依然低著頭,站起身,退後一步,謙恭謹慎的樣子,不看他的眼睛。
「哦……」他應一聲,叫道,「來人,撤下去……」
看樣子,無驚無險,吃完飯,他也該走了吧?
正當我慶幸的當兒,卻聽耳邊傳來一句話:「將這盤肉丸和春卷給鳳姑娘留下吧,她看上去很喜歡吃這兩道菜……」
剛想再退一步的腳忽然一絆,我差點仰面倒在地上。
這個傢伙,剛才到底看了多久?那好戲,他一直瞇著眼睛偷偷欣賞著吧?
我有些惱怒尷尬,站在原地。
「你……很有趣啊……」他忽然欺身上前,大臉就明晃晃地和我只有咫尺之遙,然後,還沒等我有所反應,忽然一個轉身大聲道,「來人,擺駕……」
早有公公上來問:「皇上,今日去哪個娘娘宮裡?」
「去政和殿!」
「啊?」
「沒聽明白嗎?」
「是!」
明黃色的身影晃晃悠悠地出了青鸞閣,大老遠,我還能聽到異常刺耳的笑聲傳來。我看看桌子上一盤肉丸一盤春卷,只恨得咬牙切齒。
死變態,臭暴君,此仇不報非女子!
越想越氣,將桌子上的兩盤菜放在嘴裡,當做是雁無痕使勁嚼了一通才算勉強甘心。再回頭細看,那兩盤子菜居然被我吃了個盤底朝天,猶自不解恨,卻也無法可想,只能悻悻然地回臥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