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直上九天,席捲蒼穹,將密佈的層雲驅散,只餘下,幾許稀星孤獨地遙掛在天際,靜看世間浮生百態。
客棧二樓的欄杆處,一片漆黑,走廊裡的幾盞燈籠都被盧三公子命人取了下來,凌清洛緊靠著欄杆,茫然地望著趙府之人在庭院內進進出出、忙碌通宵。
「他來了。」四更時分,盧三公子指向趙府門前出現的身影,幸災樂禍地道,「趙慕恆倒是好膽量,明日成親,卻敢醉得一塌糊塗,直至此時方才回到府中,清洛你說,若讓他的岳丈大人、路巡撫知曉,後果會怎樣。」
黑暗中,凌清洛的眼眸愈加地迷離,朱唇微啟,只道,「趙慕恆」三字,她知道,這三個字早已深入骨髓,可為何,如今道來卻是極淺極淺,淺得讓她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樣。
靜倚闌干,燈火暗處,她凝望著他,而他卻不知。
在進府的一剎那,趙慕恆腳下不穩,一下子跌坐在了趙府朱門的門檻上,「公子。」墨香驚呼,立即前去相扶。
「讓開。」趙慕恆一把推開了墨香,醉眼微醺,坐在門檻之上,他一動未動。
趙府朱門前的兩盞燈籠,迎著晚風四處搖晃,燈火下,趙慕恆凝眸深處,望向了府門前的那家客棧。
或許,那個女子是打心裡瞧他不起,空有趙府大公子之名,卻無盧三公子的財力,也無按察使大人的權勢。明日,他又一次別無選擇地,被迫娶一個驕縱蠻橫的官宦千金為妻,她在暗中,定是再取笑他的懦弱無能吧。
盧三公子站在凌清洛的身旁,輕蔑地道,「清洛,你可否看清,他到底是不是你這一生的良人。趙慕恆已有兩名妾室,明日再娶一妻,你難道甘願與這麼多女子共享一個夫君。」
凌清洛哼道,「他不是,你更不是。洛陽盧家的三公子,自成年後,身旁美人無數,姬妾、通房丫鬟成群,文同,你沒資格說他。」
「但至少我還未娶妻,清洛,至少我還給你留了正妻的位置。」盧三公子低吼道,「你若不喜歡,我回去將她們都遣散了。」
「不必。」凌清洛的聲音更冷了,「自古以來,你們男子總以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之事,而女子就該任你們隨意糟蹋,喜則寵之,惡則棄之,七出之條,三從四德,真是可笑。」
盧三公子不可思議地望著凌清洛,忽然之間,他明白了,怪不得,連趙慕恆都留不住她,原來,她想要的是,一世一雙人。
「真不愧是恩師的女兒。」盧三公子歎道,恩師一生只鍾情於師娘一人,至死方休。
凌清洛靜默不語,眸中只剩下趙府朱門處的那一抹朦朧人影。
「清洛,難道你就不問問我,怎樣解去你身上之毒。」盧三公子這時有些慌了,他迫她服下『紅顏碎』,可她不該是這樣的反應,既不開口罵他,也不向他討要解藥。
「如果我問了,你會給嗎?」凌清洛反問,冰冷的聲音中無悲無喜,有的只是釋然,仿若事不關已。
「文同,我不恨你。」盧三公子聽後身形一怔,陰鬱地臉上盡顯失落,最終,他還是什麼都得不到,就連她的恨,也是一種奢望。
凌清洛淡然地道,「你知道,我並不怕死。」與死相比,她更怕一個人在世上獨零零地活著,說到底,她就是一個膽小怯弱之人。
移步上前,凌清洛回眸一笑,「文同,若我於此處跳下,什麼恩怨,什麼情愁,是否能一筆勾銷。」
文同未至蘇城時,她只想在江南做一個平庸的女子,卻永遠掙扎在痛苦與疚恨之中,後來,文同告知她,張仁才是罪魁禍首,在那一日,她終於明白,原來,她一直存著復仇之心。
「你瘋了嗎!」盧三公子忙將她拉住,即使迫她服下『紅顏碎』,他依然在她面前束手無策。
凌清洛輕道,「這只是一句戲言,何必當真。」謀劃了多日,她為得就是報仇雪恨,輕易死去,豈不功虧一簣。
這一夜,很漫長,很漫長,漫長地讓她以為,從此將是黑暗,終於,在五更之時,天色露白,她親眼見趙慕恆進了府邸,從此刻起,她知道,他怕是永遠也不會回頭。
耀眼的光芒投射在趙府之中,越發使得趙府金碧輝煌,但見鑼鼓聲乍起之時,趙府朱門大開,接踵而至的江南世家、富賈商人、大小官吏等攜同家眷魚貫而入,一頂頂轎子,一輛輛馬車佔滿了蘇城城北的一條街。
「恭喜趙公子。」、「恭喜趙公子。」耳旁儘是所有賓客的道賀聲,那道賀聲裡,有幾許真心、幾許假意,無人可知。
炙手可熱的權勢,引來的自是、不乏阿諛奉承之人,自古如此,何須怪焉!
「慕恆,娘真是高興,高興啊,呵呵。」趙夫人激動地重複數遍,今時今日,她總算揚眉吐氣,什麼李夫人、馬夫人,如今見了她,還不低三下四。
迎娶巡撫千金,那是多麼光耀門楣的事,而那個凌清洛,就只會害她在眾多世家夫人面前盡失顏面,趙夫人越想越氣,好在,慕恆最終休了她,為時未晚。
「慕恆,聽娘的話,別再找那個凌清洛了,她配不上你。」趙夫人語出關切,滿臉慈愛。
「娘,倘若您再多言幾句,誤了吉時,您的好兒媳可是會怪罪孩兒的。」趙慕恆嘴角的笑意愈加地深沉。
「對,對,你瞧娘高興地,呵呵,快去快回。」趙夫人樂得合不攏嘴,有個巡撫千金作兒媳,就是長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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