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她問。
高長恭笑了笑:「那還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我七歲那年,父皇要將我立為太子,那年靈楓剛剛四歲。有一天我和靈楓玩捉迷藏,我就跑進母后宮裡悄悄藏了起來。我躲了很久也不見靈楓來找我,正奇怪著呢,就看到母后和她貼身心腹余嬤嬤在說話。」
他頓了頓,彷彿還能看到當時的場景。
「母后說,決不能讓我成為太子,一定要讓靈楓當太子才行,但是皇帝和朝廷大臣都是支持我的,因為我是嫡長子,沒有任何理由廢長立幼。余嬤嬤就說,他畢竟不是您的兒子,就算現在讓他成了太子,將來也必須把他扳倒了。再說了,成了太子也能廢了他。」
他停了下來,半晌沒有再說話。
鍾無艷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著他。
「那天我才從她們的議論中知道,自己是情妃所生,卻是被偷龍轉鳳成了皇后的兒子。我聽過情妃的事,但我只以為她是個瘋子,記得有一次我誤入冷宮,情妃就忽然抓住我不放,說我是她兒子,那時候她還不算多瘋,時而清醒。我以為她只是在說胡話,母后也說她是個瘋子,不要相信她的話。那之後她瘋得更徹底了,完全不認得人了。」
鍾無艷凝視著他,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彷彿在敘述著別人的故事,如此無關緊要,可是,真的能平靜嗎?
那時候,他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而已。
「我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是皇長子,是父皇母后的兒子,母后對我向來冷淡,她一直疼愛靈楓。直到那天我才明白是為什麼。可是,畢竟她是養育我的人,我恨不起她來。那天我偷偷去看了情妃,她已經瘋了,不認得人了,可是對我卻十分溫順。我知道,她一定知道我,後來我常常會去看她,跟她說話,她每次都很溫順地聽著,雖然什麼也不說。」
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打碎了湯碗,他養的那只碧眼貓兒,就跑去吃那肉湯,沒想到吃完之後它立刻斃命了。
「那天我才知道,她打算要我的命。」他的眸光冷了起來:「我知道她是因為父皇要立我為太子而要殺我。那之後我越發小心了,吃東西還是喝水我都要拿銀針試毒,有段時間,我吃喝之前都要讓別人先吃一些試試。母后對我一如往常,但是背後怎麼樣對我卻是只有我知道。我告訴父皇,我不想當太子,他只以為我是調皮,仍舊立我為太子。」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九歲那年,我隨父皇母后前往花青池遊玩。有一天我帶著侍從們出去打獵,沒想到再野林裡遭遇襲擊,我當場中箭,拚命騎著馬,沒想到跌落山崖,是淨無邪逃出去找人救我,我這才躲過一劫。那一次我摔斷了三根肋骨,腿也斷了,在床/上休養了大半年。我不知道父皇是否察覺到了什麼,他對我嚴加保護,也不許任何人靠近,直到後來我傷好了,他仍舊刻意保護我。」
「皇上,我不知道你這麼悲慘。」她歎了口氣。
高長恭笑了起來,「很悲慘嗎?其實這種事情在皇族中在所難免,我已經習慣了。但是那時候起,我對母后已經失望了。她對我做的一切,讓我無法再把她看成母親。其實,只要她說一聲,我可以把皇位都讓給靈楓。」
「那後來呢,為什麼你會上戰場?」
「十四歲那年我隨父皇出征,嶄露頭角,我不想再繼續留在皇宮,於是選擇到戰場上歷練,好避開宮廷之爭。父皇也有意鍛煉我,於是就讓我帶兵在外。這些年我少有回宮,也免得和他們爭鬥了。只是如今終究難免一爭,即便我當上了皇帝,母后也永遠不會死心的。」
他淡淡道:「在父皇要將皇位傳與我之前,她還曾羅織罪名,想以叛變謀反之罪搞垮我。可是父皇不相信,他仍舊還是立我為皇帝。而且,靈楓素日都是懶散風流慣了,朝臣也沒有人認為他適合當個好皇帝。」
「這倒是,你在軍中多年,威信甚高,也不是他所能比的。」鍾無艷頓了頓:「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嗎?」
高長恭笑了笑,現在再說起往事,一切,彷彿都已經雲淡風輕了。
再也不能讓他像當時錐心刺骨的痛。
沒有親情,在宮中,只有權力。
「如果可以,我倒希望我生在尋常百姓家,也不要生在帝王家。艷兒,在遇到你之前,我甚至沒有可以傾述的對象。宮裡的人,無論是宮女太監,抑或者嬪妃,那些也都只是與我無關的人。只是在遇到你之後,我才能把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嗎?」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如此認真執著。
鍾無艷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我會看著你當上一個好皇帝的。」
他擁住她,低喃:「艷兒,永遠都不要離開我。」
鍾無艷垂眸,她不能答應他這件事。
永遠太遙遠,她只求當下。
半晌,他拉起她的手:「陪我喝酒。」
他帶著她走到裡間,沒想到這裡居然藏著一些美酒。
高長恭拿了兩壺酒,就飛上屋頂,坐了下來。
「喂,這上面很冷呢,我們一定要坐在這兒?」鍾無艷挑眉。
他將她摟入懷中,為她擋去寒風,指著天上的月亮說:「今天這麼好的月亮,何必浪費呢,喝口酒吧!」
他喝下一口酒,忽然吻住她的唇,那熱//辣的酒頓時灌入她腹中,燒起一陣暖意,讓人不再寒冷。
「唔——」她捉緊他的手臂,男人的唇舌乘勢深入,攫取她的芳津和甜蜜,直到那酒的甜香在兩人唇間蔓延開來,無比纏綿。
她拋去了理智,摟住他的頸項,回應著他的吻,他輕咬著她的下唇,舌尖纏繞著她的,始終不肯放開。
直到許久之後,他們都氣喘吁吁了,這才放開彼此。
鍾無艷睨了他一眼:「你就這麼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