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父皇!」那人背著身,腰間的刀劍已經被人撤去,背著雙手,身上連鎧甲都沒有穿,一襲淺藍色的長袍,冷峻而驕傲。
「就在此殿上見,有些話要說。」漠宸強調。
胤熙看著自己的哥哥,不禁微微笑道:「二哥,你可當真會選時候啊。我登基你沒來,我正覺得遺憾,沒想到你居然趕在這個時候來,當真是心有靈犀。」
胤漠宸冷笑不語,瞟了他一眼,道:「讓我見父皇。」
胤熙眸色沉了沉,冷然道:「你以為你說見就能見的嗎?你私自屯兵,舉兵造反,罪大惡極,此時你還想見父皇?你以為父皇想見到你嗎?來人!」
他一聲喝下,御前侍衛便要上前,此時璇璣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等等!」大殿的側邊,忽然想起了低沉的男音,殿下登時一陣肅靜。
「咳咳……朕想聽聽……漠宸想說些什麼……」他被唐貴妃扶著,拄著金色的龍頭杖一步步走上了殿來。
唐貴妃的眸光冷冷的掃過胤熙,眸中微微帶著一些得意。
「大姐……」璇璣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見唐琬如,直到現在她仍得聖眷,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以前覺得大姐沉靜而聰明,想不到她在宮廷這樣險惡的地方也能如魚得水,當真是厲害。
「父皇!」胤漠宸驀的單腿跪倒在殿上,語音沉重:「父皇病重,兒臣看望來遲,望父皇恕罪!」
皇帝的臉色蒼黃,連髮絲都多了許多銀色,他看著面前跪著的兒子,這個兒子,他當年因為遷怒他的母妃,對他照顧極少,可是他那張臉卻有七八分像自己的,看著這種臉,不由得臉色柔和了幾分,想起他的母親,當年若不是出了那件事情,夫妻的感情也是很好的,那是一個多麼溫柔的女子啊。
也許是老了,將死了,所以心也變得柔了,他雖然想傳位於三子,但是也不想這僅有的兩個兒子互相殘殺,鬥得你死我活,他仍希望他們好好的相處,如今既然老二親自來了,便藉機和解也未有不可。
主意已定,他的聲音柔和了,抬抬手,道:「宸兒,起身吧。」
胤熙聽罷,臉色一沉,眉宇間分明有些不悅。
胤漠宸緩緩站起,眼眸一瞬不瞬的盯著父皇,眸中滿是擔心,道:「父皇,孩兒不孝,父皇重病未能守在父皇身邊,罪大莫及。」
皇帝歎息一聲,道:「宸兒,今日是好日子,今後朕要將這江山托付給你的三弟,你也安心的替父皇守護這片江山,可好?」
渾濁的目光頓時深黑,定定的望著二子。
殿上,聽到此話的人心中都明白,這時,皇帝是想要勸二殿下稱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必定只有白白送了性命,甚至會血濺當場。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江山只有一個,帝王的心終究是要硬些,比不得尋常百姓家。
「父皇是想……讓江山易姓嗎?」平靜的話語說出,彷彿擲出一個天雷,「轟隆」一聲,所有的人大驚。
一抹狡黠掠過胤漠宸的眼底,一閃而過,他再次揚起了聲音,看了胤熙一眼,緩緩道:「父皇,你是想讓我大胤的江山易姓嗎?」
胤熙臉色頓時慘白。
「你在說什麼?」老皇帝腳下一閃,險些跌倒。
「大膽!朝堂之上豈容你胡說八道!」立即有擁護胤熙的大臣連聲呵斥。這句話豈是能隨意出口的,那些人看到胤漠宸臉上的自信不由得心驚,越發的驚慌了,幾個御前侍衛立即上前,拔出了長劍直指漠宸的脖頸。
胤熙沉著臉卻沒有說話,良久,他才從震驚之後回過神來,他也覺得奇怪,他為何要這麼說。
「你有什麼話?快快說來!你們都給朕退下!」前句是對漠宸說的,後面一句是對闖上大殿的侍衛說,皇帝手一揮,那侍衛不得不恨恨的退下。
「父皇,漠宸這次在民間,聽到童謠,說大歷百年江山將易外姓人之手。自古以來,童謠都預示著國家的走勢,此童謠非比尋常,所以漠宸特地令人去徹查此事,事實卻是……」
「卻是什麼?」所有的人心中一緊。
下面有人高聲道:「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豈能聽取一面之詞?」
「是否一面之詞,父皇,自有證實之方。」
皇帝臉色頓時慘綠,望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胤熙,又看了一眼漠宸,手狠狠的一抖,他細細的想著,當年阮妃入宮之際是否有異樣?當初為她美色所迷,如今想起,似乎真不知她真實的底細,不曾讓人細細查過,只是相信了她隨口說的幾句便將她納入了宮中。而熙兒是在她進宮後不足十月所生,當時只當是早產不以為意,現在想來……
「滴血驗親!」良久,四個字從皇帝的口中說出,眾人都瞪大了眼,目光齊刷刷的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難道說……
胤熙只覺得一陣眩暈,腳下一軟,他晃了一下,手指揉著額角,不,他是父皇親生,從小生長在王宮,從未對自己的高貴出身沒有過任何的疑惑,為何……今日的他竟有一絲無助,一絲困惑,還有一絲不安和心虛?
他緊緊握拳,竭力站住自己的腳跟,此時大殿上,已有人快速的端來了清水,只等鮮血滴下,真假立現。
整個殿上一片肅靜,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
「噠!」鮮紅在水中冉冉暈開,這滴血,是皇帝的。
「噠!」兩滴血融在了一起,這滴是二皇子的。
「三殿下?」侍者的聲音響起,將胤熙中恍惚中驚醒,侍者將金色的匕首遞到胤熙的面前,看著那明晃晃的刀刃,一股寒意從背心而生,不知為何,竟覺得分外的悲涼。
所有的人都注視著他,他朝殿下看去,只見人群當中,有一雙明眸擔心的看向這裡,那雙眼睛似曾相識。
「殿下,動手吧。」
胤熙緩緩拿起刀,隨著刀光閃過,一大滴鮮血落下,他猛的閉上了眼,不敢看,真的不敢看。
所有的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因為——那血果真孤零零的待在一邊,沒有任何要相融的意願。
感覺到週遭一片寂靜,他頓時心灰如死,整個人彷彿浸在冰水之中一般,腦海中的場景彷如電光一般閃過。
那年,他三歲,父皇告訴他,熙兒要好好學習,長大以後厲國的興衰便交給你了。
又一年,母親大火在被燒傷,悲痛欲絕,她說,熙兒,今後,只有你一個人能為皇,只有為了皇,母妃才能再也不被人欺負,你可願意?他點頭,發誓。
那年,他十六歲,各國來朝,他高官帛帶,招待各國使節,機智聰明、風華如玉,以國主自居。
於今,他萬眾矚目正要登基,卻有人告訴他,他不是父皇親生的……
這一瞬間,仿似什麼東西從高空落下,碎成了一片一片。
當他睜開眼時,殿下的目光已經變得清冷,原本的熱烈早已不見了蹤影。他低歎,原來從雲端落入地下,便是這種感覺。
短短的時間內,老皇帝彷彿覺得自己的心又老了幾歲,長歎一聲,喝道:「來人!拿下……」
話音才落,一道人影掠過,擋在了胤熙的身前。
「誰敢動我兒子?!」
眾人又是一驚,望著殿上蒙著面的黑衣女人。
「你……你……」老皇帝看著那雙眼睛,不由得大驚,轉而恨恨的跺腳道:「你騙的我好苦!」
黑衣女人憤怒的瞇起了眼,冷冷道:「枉熙兒對你如此孝順,你這個老混蛋,不是你親生兒子就不能繼承王位了嗎?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又是一驚,皇帝張張嘴,竟說不出什麼話來。想起當年的恩愛,想起熙兒的諸般好處,心底黯然。
正在這時,一柄短劍從女人的袖底竄出,陡然向著胤漠宸刺去。所有的人驚的呆了,沒有防著她這一招,此時只有二殿下一個繼承人,要是這麼一劍刺下去,厲朝豈不是當下就大亂。
「鐺!」的一下,殿下卻是一個小太監將手裡的墨硯丟了過來,金石相碰,眾人才驚醒,胤漠宸驀的閃身避過,阮妃換招之際,已有大批的侍衛跳了過來護在了皇子和漠宸的身前。
阮妃瞇了瞇眼,惱恨極了,一跺腳道:「老東西,老娘還會回來找你算賬的!」說罷,抓住猶自在夢中的胤熙向外躍起,臨走之時,只見她袖中又竄出一條黑色的長鞭,猶如長蛇一般,捲著一個小太監便一起飛了出去。
那動作快極,眾人還未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人影居然已經去遠了。等漠宸看清那太監的背影,不禁叫了起來:「璇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