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普羅旺斯沒有想像中炎熱,空氣裡不斷泛起薰衣草淡淡的香氣,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在窗外爭先恐後的穿透進來。爬過窗外高大的脆綠樹木,爬過白色的磚牆,在如紗的窗簾上暈出金黃色的希望。
「小姐,恭喜你,以後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主治醫生Mr。John對著床上坐著的少女說,語氣裡的歡喜更勝當事人。
我看著窗外生機勃勃的景物發呆。
好了嗎?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空空的。
三年了,這就是我狠心拋棄左汐夜的成果嗎?證明我終於還可以安穩的活下去,不用再擔心隨時會死去的命運。
可是,為什麼心情還是該死的沉重,因為離開時左汐夜那絕望的眼神嗎?還是那毫無表情的絕美臉龐讓我膽怯了?
「小姐,小姐……」醫生急切的呼喚將我拉回現實。
我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你還要再休息一個星期,就可以自由活動了。」他笑起來很好看,有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在他粗獷的臉上增添了一抹炫目的色彩。
「好。」我輕輕吐出一個字,便不再說話。
三年的治療,我每天都是這樣度過的,看著窗外的天空裡自由飛翔的小鳥,渴望擁有與他們相同的能力,可以在天空自由飛舞,沒有煩惱,不知情為何物。
三年不見,左汐夜,你現在過得好嗎?
心裡不斷念著他的名字,每念一次便心痛一次,醫生說,不能想太多傷心的事,可就是管不住心的要想他,想他冷冽的臉上偶爾出現的笑容,笑起來時,如星子般燦爛的黑眸會變成一彎明月,那讓我彷彿又看到了希望。
所以,在他身邊一呆就是兩年,到最後不得不離開,20歲的生命,已經陪他度過了十二年,他以翼的身份離開我已經有十年的光景,然後左汐夜又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笨笨的我,到最後才知道,原來我愛的竟是同一個人。呵,多可笑,當我發現後,也同時知道了,我的生命即將終結。
叩,叩。
一陣敲門聲打斷我遊走的思絮。
「come in。」我隨口喚到。肯定是菲傭送點心來了。
當紫顏的俊臉出現在門口時,我突然回想起去聖櫻的前一晚,紫顏也是這樣突然出現在景晗花園的房門口,笑著對我說恭喜。終於可以去外面的天空,看看周圍的世界。
那笑容明亮而生動。
「紫顏。」我笑著叫他。
他的眼睛裡有閃閃星光,快速走過來,將我揉進懷裡,我聽到紫顏有些顫抖的聲音,「丫頭,你終於康復了。」
我反抱住他,忍不住熱淚盈眶,是啊,我終於好了,終於可以跟正常人一樣幸福的生活,可是,有些東西還能恢復原狀嗎?
「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好久,紫顏輕輕放開我,仔細端詳著我的表情,我笑著對他搖搖頭,都三年了,他們怎麼還當我是小孩子呢?
「我都20歲了耶。」我捶打著紫顏的胸膛,不由得撒起嬌來,這三年來,除了紫顏,楓,哲還有家裡的8個老人精外,我都是一個人住在這別墅裡,習慣了寂寞,也習慣一個人發呆。
紫顏抓住我不斷亂揮的小手,「纖,回去吧。」
我抬起頭看他,便望進那一彎無比認真的黑眸,「紫顏,我……我怕,我想。我。我還沒有準備好。」慌亂的移開視線,我結結巴巴的說,雖然我已經過了20歲,女巫說的那種情況也再也不會發生,可是我要怎麼去面對夜呢?從心底,我依然害怕見到他。
「有些事總有面對的不是嗎?」紫顏輕撫我的秀髮,溫柔的語氣讓人昏昏欲睡。「我想,夜如果知道當初離開的原因,他不會怪你的。」紫顏的話像是在試探,可是,我卻並沒有太多在意。
我陡地坐直身子,驚恐的看著前方,心的最深處,害怕的只是一句「不原諒。」
「我想,如果要回去就得快,聽說,夜要訂婚了。」紫顏離開床邊,走到窗台邊一手將白色的窗簾拉開,陽光瞬間傾灑而入。我閉上眼睛,那光太強烈,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眼淚延著臉頰慢慢流了下來。
訂婚?
「誰?」我顫著聲問,我突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個懦夫,我竟害怕聽到對方的名字。
「某財團的千金。」紫顏依然是淡淡的語氣,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這樣的紫顏讓我覺得好陌生。
我拿起一旁的水杯,發現連手也在顫抖,水杯裡清澈的水差點溢出杯延。
「我要回去。」
走在明亮而乾淨的林蔭路上,周圍熟悉又陌生的環境讓我莫名的安心,終於回來了,聖櫻!可是,身體裡的不安還在繼續澎漲,我將鴨舌帽壓得更低,不想看過往學生們臉上歡快而愉悅的表情,那讓我的心情顯得更加鬱悶。
他要訂婚了。
上次的對象是袁夢溪,這次又是某位財團的千金。
手指微微收攏,不知道選擇回來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
可是,一想到他將屬於別人,我就再也冷靜不下來,就算已經沒有可能在一起,那麼,至少我也得為自己爭取一下,不是嗎?
「哇,快看,是夜殿下耶。」不知道是誰突然大叫了一聲。
當我回過頭時,便看到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從我身邊走過,而他修長的左手牽著一個甜美嬌小的女生,我清楚的看到他們的手指緊緊相扣,那樣的親密,親密得讓我頭暈目眩。
我怔怔的呆站在原地,忘了怎麼行走。
左汐夜,他走了,與我擦身而過的他竟沒有看我一眼。
他的左手邊的人已經不再是我。
午後的陽光從正對方射過來,我感覺到臉上滾燙的液體。
「所以,夜跟陳氏財團的千金訂婚了,對吧?」小雅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一臉震驚的看著我。
我點點頭,拿起面前的柳橙汁慢慢飲起來,醫生說現在還不能喝咖啡。我清楚的記得他訂婚的那一天,會場來了好多人,我就那樣站在會場的外面,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訂婚進行曲被反覆的播放著。
我已經沒有了眼淚,原來,他真的訂婚了,我握緊手指,歐陽纖,不要難過,選擇放棄他是你自己的決定,那麼,他現在終於找到了幸福,不是該為他高興嗎?
我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心還是不受控制的痛,我走在喧鬧的大街上,眼神沒有焦距,那些與他的過去一幕幕的在腦海裡重播,我胡亂的擦乾淚水,向家的方向走去。如果不能坦然的面對他已經有未婚妻的事實,那麼請允許我,懦弱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