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竹林間,昭雲獨自坐在石桌前飲酒,清風拂過,竹葉飄落,昭雲莞爾一笑道:「老頭子,來了就出來吧。」只見一老者飄然而至,坐在昭雲對面道:「死丫頭,沒大沒小的。」說完便鼻子嗅嗅,伸手就要拿桌上的酒壺,卻被昭雲搶先拿開,於是撲了個空。
穆景陽抽回手尷尬道:「好雲兒,你看你用這酒香引為師我前來,就給師父我喝一口吧。」昭雲悠悠一笑道:「雲兒在這,本就是等著與師父舉杯共飲的,只是……」看了眼穆景陽,欲言又止,那眼神就如同使壞的小狐狸一般。而此時誘惑當前,穆景陽一心只在酒壺上,便道:「好徒兒,只管說,什麼事師父都答應。」
昭雲見穆景陽兩眼發光的急切模樣,便將酒壺對準他面前的青玉酒杯,清亮的酒液傾瀉而下落入杯中,觀之杯中酒液色澤金黃透明且微帶青碧,可謂是「蘭羞薦俎,竹酒澄芳」。
穆景陽端起酒杯便飲,只覺齒間芳香醇厚,入口甜綿微苦,頓覺心舒神曠,多日來的煩悶一掃而空,真叫人回味無窮。昭雲見穆景陽微微閉目,一臉回味的樣子,便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事,雲兒只是最近閒來無事,想與師父打個賭而已。」
穆景陽睜開眼,警惕地看著昭雲道:「打賭?」昭雲笑道:「沒錯,若雲兒輸了,便去替師父在鬼谷守著,等待白蓮開放,而且這一整壺酒徒兒都會孝敬給師父您老人家,師父以為如何?」
穆景陽心中思量權衡,因為白蓮三百年才開一次花,在破曉殘月之時便會凋謝,須在開花時採摘,這次開花正好在近日,讓自己不得離開,大大增加了自己被老婆子逮著的可能性,有雲兒這丫頭守著自己便可放心去四處遊蕩,悠哉游哉了,更何況這美酒對他的吸引力是致命的,於是道:「好!」
昭雲試探道:「師父肯定?」穆景陽只考慮到了好處,絲毫沒有想過好處背後的隱憂,大聲道:「死丫頭,你是懷疑你師父我呀,真是的,我老人家可是一言九鼎,說賭就賭,不過我要是輸了呢?」昭雲壞笑道:「輸了嘛,師父就去送束桃花給琴婆婆吧。」
穆景陽垂頭歎氣道:「哎,沒辦法,誰叫桃夭丫頭釀的好酒都進了你這丫頭的酒壺呢,說吧,賭什麼?」昭雲摸了摸碧綠的酒壺,這便是桃夭前年釀的竹葉青,盯著師父道:「就賭師父不敢與琴婆婆一起呆上一日。」
穆景陽一聽徹底傻了,自己是被這小狐狸算計了,橫豎都是死。昭雲提著酒壺轉身離去,獨留穆景陽一人在竹林間發愣。
數日後,粉衣少女行至溪邊,白衣少年正在溪邊垂釣,粉衣少女走到少年身後咳嗽幾聲,見少年不理她,便大聲咳嗽起來。
只見少年回頭笑道:「什麼事讓我們花妖如此氣急敗壞,瞧,連我勾上的魚兒都給嚇跑了。」桃夭跺腳道:「死狐狸,你少得意。」說完將手中提的酒罈扔向昭雲,昭雲丟開釣魚竿,伸手接住,打開壇蓋,酒液無色透明,酒香撲鼻,不由讚道:「好酒。」
桃夭坐到昭雲身邊,得意道:「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是誰釀的。」
昭雲略嘗一口,蜜香清雅,入口綿柔,落口爽洌,回味微甜,確是極品。桃夭看著昭雲道:「狐狸,我是願賭服輸,說說看你是如何說服你家老頭子去見婆婆的?」
昭雲玩味道:「哦?老頭子果然去見婆婆了?」「可不是嗎,以前這兩人跟老鼠和貓似的,這回不知怎麼的,你家老頭子竟然主動送上門來,兩人在屋子裡一呆就是一天,本以為會出流血事件,連谷主都驚動了,可就沒想到,兩人一出屋便好得像一個人似的簡直是如膠似漆。」
昭雲聽罷大笑道:「這倒是奇事,對了,爺爺怎麼說?」桃夭鬱悶道:「谷主只說總算是雲開月明了。」昭雲笑道:「希望如此吧,花妖你回去和爺爺說一聲,近日我不回小築了,要去鬼谷住一陣,房裡書案上的東西讓爺爺幫我交給老頭兒。」說完便飛身離開,桃夭回神道:「狐狸,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身邊哪裡還有那白衣的影子,只有那戲謔的聲音遠遠傳來「願賭服輸」,桃夭心想這狐狸的輕功更加精進了。
整個鬼谷處於山林包圍之中,昭雲提著酒罈,優哉游哉地穿過瀰漫瘴氣的樹林,十年來這鬼谷的毒物都被她拿來當玩具折騰,毒瘴氣對她而言毫無效果,加上早年為瞭解自己身上的蠱毒,她沒少拿這片山林裡的生靈做實驗,就算樹林裡有活物見到她,怕是都會繞道而行,躲得遠遠的。
其實解蠱之法說難不難,便是要煉製出母蠱,以寄主之血為媒,利用母子連心的天性讓母蠱引出寄主體內的子蠱。猶記當年,她將子蠱引出,看見那黑乎乎如水蛭一般的活物順著被割開的手腕處的血液一起湧出時,沒少佩服老頭子扭曲的審美觀,竟能製出如此挑戰人視覺神經的毒物。
行至谷中走進飛瀑旁的竹屋,昭雲將酒罈放在木桌上,轉身打開床邊的紅木櫃,裡面一排排羅列著各式各樣的酒器,青銅的、陶瓷的、玉質的、琉璃的、木質的,金漆的應有盡有,大多是老頭子多年四處遊歷收羅而來,少部分甚至是老頭子自己做的,這些東西若是擺在現代已經可以做個酒文化展覽了。
昭雲從中拿出一個白瓷碗,瓷質細膩如玉,將壇中酒倒入碗中,端起瓷碗輕輕一搖,酒花成三疊,漂浮於酒面之上若粒粒珍珠,久久不散,煞是好看,昭雲慢慢品嚐著美酒,嘴角彎彎,不知老頭子那邊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話說桃夭回去給古莫塵帶話,古莫塵與桃夭一道,將昭雲留在房中的酒壺交給穆景陽。穆景陽與白玉琴在桃花溪邊談笑風生一起追憶年少往事,古莫塵將碧玉酒壺遞給穆景陽道:「雲兒說願賭服輸,這個給你。」
穆景陽一見碧玉酒壺心中大喜道:「還算這丫頭說話算數,哈哈……」白玉琴疑惑道:「你們賭了什麼,竟然能讓雲兒這丫頭認輸?」
於是桃夭便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與婆婆,原來昭雲的書案上除了這一壺酒,還有一封給桃夭的信,寫明賭局之事。白玉琴聽後大怒,提起穆景陽的耳朵就破口大罵道:「好你個老不死的,打賭打到老娘頭上來了。」
接著便是一雙追逐的身影漸行漸遠,叫罵聲,求饒聲陣陣,溪邊空餘兩個搖頭歎息的人,望著眼前翻到在地的酒壺和灑落一地的金黃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