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病房裡，一身藍白相間條子紋病號服的阮欣萍坐在軟骨頭裡，陽台上的陽光並不灼熱，帶著午後特有的暖意，灑在她身上。
眼睛微瞇，似睡似醒，更似沉浸於某段美好的回憶裡，因為她唇邊掛著少女時期夢幻甜美的笑。
司厲南輕輕推門而入，後面跟著駱馨凝。由於要來看阮欣萍她特意換了身衣服，她不想讓阮欣萍看到重重武裝下的她。
她想呈現給她一個快樂活潑，青春無邪，彷彿沒有長大的她。在內心深處她早已將阮欣萍當成自己的媽咪，母親總是希望看到女兒快樂的一面。
司厲南以眼神阻止銀舞出聲，駱馨凝悄悄地走到阮欣萍身邊，蹲下。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她的幻夢：「阮阿姨。」
阮欣萍的眉毛微顫了下，緩緩睜開，被病痛折磨得失去光澤的臉上盪開溫柔的笑：「凝凝你來了啊！」
輕撫著她的手，慈愛的目光落在她嬌美的臉上，流連徘徊，似乎在找尋著些什麼。
「阮阿姨，你感覺好點了嗎？」擔憂還是藏不住爬上臉頰，在陽光中投入一圈陰霾。
「嗯，都是老毛病了，早就沒事了。是厲南太大驚小怪，我好不容易回趟國，他卻把我『囚禁』在醫院裡。唉……」聽似抱怨，然而她平靜的臉上並沒有責怪。
「阮阿姨，等你身體好一點後，我就陪你大玩三天三夜，好不好？」笑著，依偎在她肩上。
駱馨凝好喜歡這種感覺哦，賴在媽媽懷裡的她永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以任性，可以撒嬌，無憂無慮，沒人會責備她，更沒有那麼多責任壓著她。
「呵呵……阿姨老了，玩不動那些刺激的東西。凝凝啊，你回國也有好幾個月了，有沒有到處去逛逛啊？」雖然他們誰都不想讓她知道，然而，她還沒有老糊塗。
再怎麼說，她也是上一任「聖者夫人」，怎麼可能與世隔絕，一無所知呢？
明燦的陽光掠過，投下淺淺的暗影，但只一剎那便消失無蹤。
「有啊。」從小便不會撒謊的她，只要一說謊聲音就特別輕，而且不敢看別人的眼睛。
「這樣吧，改天啊，我們一家三口去郊外野餐，隨便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成天呆在這裡，沒病也會憋出病來的。」抱怨的目光投向一旁沉默的司厲南。
「好啊，那阮阿姨要快點康復哦。」一想起那天她在墓園昏倒的情景，駱馨凝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嗯。」笑著點點頭，斜陽斑斕掠過時，含笑的唇亦彎出淡淡的澀。
*
司厲南走了上來，手上端著一碗湯。「媽咪，這是林媽做的湯，她說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看著表情冷竣的兒子，阮欣萍微微歎了一口氣。他就不會像一般兒子對母親那樣直接釋出關心嗎？連一碗湯都要藉著別人的名義，這孩子啊……
駱馨凝從司厲南手上接過湯，笑著對阮欣萍說：「阮阿姨你快點喝了吧，要是讓司伯伯知道你不好好吃東西的話……嘿嘿……」
在駱馨凝調皮的笑聲中，阮欣萍竟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羞紅了臉。蒼白的病容染上嬌羞的紅暈，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駱馨凝突然好羨慕阮欣萍，雖然她和司伯伯結婚幾十年了，可他們的感情始終如新婚般恩愛甜蜜。
喂阮欣萍喝完了湯，駱馨凝要扶她去睡一會兒，她卻不肯。雖然躺在床-上，卻緊握著駱馨凝的手。
「凝凝，告訴阮阿姨你真的愛卓啟正嗎？」沒有想到阮欣萍會突然這麼問，駱馨凝一時間愣住了，呆若木雞。
從小她就不會撒謊，因為害怕。
她知道每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一次又一次，越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她討厭謊言，大人說，爸爸媽媽只是出差去了，很快就會回來。姐姐只是感冒了，過幾天都能出院。
然而，一年又一年，他們誰都沒有回來過。整個家就剩下她孤單單的一個人。
看到駱馨凝的反應，阮欣萍已然明瞭的答案更篤定了幾分。她雖然不是太清楚駱馨凝和司厲南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知道駱馨凝一直愛著她的兒子。而她又衷心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
幾天前她突然帶卓啟正來看她，告訴她，她有了男朋友。那是想讓她安心吧，這個傻孩子。
她以為她有了男朋友她就會安心了嗎？不，她會更擔心。擔心對方的人品好不好？對她好不好？會不會一直照顧她？對方家人的態度又是怎樣的？他們會像疼愛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愛她，寵她，慣著她嗎？
她比誰都清楚，在駱馨凝開朗活潑的外表下，她的內心很脆弱。就像一塊易碎的水晶，需要人用心去呵護。
不是她自誇，她的兒子就是最好的人選。
從小他照顧她長大，他比任何都瞭解她的脾氣，她的需要。由他來疼愛她，她是放一萬個心。
斂下眉，不敢看阮欣萍的眼睛：「學長對我很好，他很愛我。」是的，她沒有說謊，她的的確確清楚地感受到了卓啟正對她的愛和包容。
她也很努力地試著去接受，去愛他。只是，她的愛和卓啟正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阮欣萍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凝凝，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
很多事不逼就會一直停滯不前，躲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如果痛一下可以得到幸福，她願意拿這把刀。
依言抬起頭，明眸映著阮欣萍慈愛，此時卻異常嚴肅的臉。「是的，阮阿姨，我愛學長。」
一旁的司厲南聽到這話，一直沒有舒展開的眉，更是緊攏成沙丘。
她的音響並不大，卻似驚雷劃過他的心空，巨大的回音震得他心莫名的揪緊。
司厲南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情緒，一絲不漏地落入阮欣萍眼中。似有若無的光芒閃過，她又恢復成那個溫婉優雅的女人。
「既然這樣，凝凝，你願意讓阮阿姨看著你穿上嫁紗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