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見她不說話,只是盯著自己,目光冷冽地在她身上打量一番,也不敢輕舉妄動,道:「我只報我的仇,絕不連累他人,你不要多管閒事。」
羅菲妃一聽差點想點頭了,暗罵自己一聲膽小鬼,對上妖怪的眼睛道:「不管怎樣,我不會讓你殺人的!」
樹妖忽然笑了起來,那眉眼中似有無數風情,羅菲妃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碧草茵茵的草地,藍天白雲,日光明媚,羅菲妃很想躺在草地上享受那微風習習……她突然一個激靈,又回到現實之中,心中大驚,這樹妖在使妖術!
那邊樹妖也是一驚,沒想到羅菲妃能突然掙脫她的迷魂術,她不敢大意,沉聲問道:「你走是不走?!」
「你放了他們離開這裡!」羅菲妃大聲道,同時也在給自己鼓著氣,她畢竟是第一次跟妖怪單打獨鬥,她學的那些法術有沒有用,自己能不能控制身上的神力,她心中沒底。
「好!」樹妖冷喝一聲,頭上的枝蔓瞬時間長大無數倍向羅菲妃襲來,羅菲妃大驚,趕緊念了火訣,一股水龍衝向樹妖的枝蔓,那枝蔓只是頓了一下,勢頭不改,直往羅菲妃伸來,原來羅菲妃慌亂間念錯了法決,她再念一句,一陣大風刮過,原本已經伸到她眼前的枝蔓被風一阻,羅菲妃趁機趕緊往後跳了一步,卻發現已然碰到大門,再無可退之處。她很想立刻逃了,可是眼光觸到籐籠中的人,咬了牙,又念一句!
媽的,再不對老娘就要翻臉了!
那樹妖以為這只是個蹩腳小仙,臉上得色頓現,伸出的枝蔓眼看就要碰到羅菲妃身體,突然一團大火,將她伸出去的枝頭燒了個精光。
羅菲妃見樹妖伸出來的枝蔓被燒的垂在了地上,精神一震,剛想再接再厲再念一句,突然漫天的枝蔓向她伸來,法決只念了一半,羅菲妃已經被枝蔓捆成了粽子憋得說不出話來。樹妖身形一閃,來到羅菲妃面前,冷眼道:「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羅菲妃大駭,以為自己就要死了,那一瞬間,家人、朋友、夢想通通向她襲來,她在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留念……只見樹妖臉上猙獰之色剛現,突然像是有股重力將她向前一推,撞到了羅菲妃的身上。
「咳咳……」羅菲妃身上的枝蔓為之一鬆,羅菲妃才能咳出聲來,她很想伸手揉揉自己的胸部……該死的樹妖……都快給她撞平了……樹妖的身體看上去是女人身體,卻是堅硬如古木,纏著羅菲妃的枝蔓只是一鬆,並沒有散開,羅菲妃只能忍著胸前劇痛,抬眼看向樹妖身後的身影。
半空之中,一團墨綠色的光芒,一個嬰兒有著這世上最詭異的表情——冷酷若嗜血的魔王,「小小妖孽,敢在人界肆虐!」
樹妖知道來人定是鬼族十分厲害的人物,她的五臟六腑幾乎被震碎,後背已經被燒出一個黑乎乎的大洞,她立馬跪了下來:「請鬼尊饒命!饒了小妖……小妖再也不敢了。」這樹妖方才在羅菲妃面前逞兇,此刻卻是害怕的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羅菲妃看到她背上的洞,黑乎乎地還在冒煙,鼻尖聞道一種樹木夾雜著血肉被焚燒的味道,胃裡一陣翻滾,差點吐出來。
「自作孽不可活!」赤木靈正要一舉滅了這妖怪,樹妖屁股後面伸出一根尖刺,直抵羅菲妃的眉心,「鬼尊,小妖只想活命,烏刺裡是小妖百年所煉精毒,只要刺破她的皮膚便會讓她立即喪命,神仙難救!」
赤木靈慢慢的垂下手,冷聲道:「你敢威脅本王子?」
樹妖一驚,他竟是鬼族的王子,「小妖不敢,小妖只想鬼尊放小妖一條生路,小妖立刻回到妖界,再不敢踏足人界半步!」樹妖保證道。
赤木靈看了羅菲妃一眼,此刻她正驚恐地瞪著面前那根刺,感受到赤木靈的目光,抬起眼來,赤木靈卻是倏地收回目光,道:「好,你放開她,滾回妖界。」
赤木靈最恨欠人情意,羅菲妃救過赤木靈兩次,她是神族選的馴妖師,注定是他的敵人,他希望在和敵人決裂之前,先把欠下的還清了。這也是他來到人界的第二個原因。誰知這麼好運,竟讓他遇見這個凡女與妖怪相鬥。
樹妖一聽赤木靈鬆口,大喜道:「小妖謝鬼尊活命之恩。」倏地一聲收回那烏刺,尚未起身,突然一道墨綠色光芒直射她胸口,樹妖驚愕地抬起頭看向半空中那個嬰兒,似乎想說什麼,嘴唇動了動,突然全身墨綠色光芒大放,只在中間看到一小團翠綠色,慢慢地縮成一個小點,最後墨綠色光芒收成墨魂劍,飛回到赤木靈手中,而地下,只剩一堆枯枝爛葉,裹在羅菲妃身上的枝蔓也全部散落在腳下。
「本王子最恨受人威脅。」赤木靈話畢,突然臉色一緊,消失在半空之中,羅菲妃莫名其妙,見到那籐籠也散了架,裡面倒在地下的三人身上的籐蔓也散落下來,眼睛還閉著,羅菲妃奔過去試了一下鼻息,確認還都活著這才鬆了口氣。
「丫頭,你怎麼跑這來了?」
羅菲妃回頭一看,說話的正是新認的師父七年。
在她潛意識裡,七年似乎和九重天上的神仙不是一支,又不是鬼族,至於是不是妖怪,她倒不敢斷定,不過羅菲妃自認識七年來,他就沒害過自己,所以羅菲妃還是樂於叫他一聲師父。「師父,你來看一下,他們這是怎麼了?」
七年掃視了地下的三人一眼,淡淡道:「中了妖術而已。」
師父能救他們嗎?」
七年皺了眉,可是看到羅菲妃渴求的眼神,卻點了點頭。七年的手剛剛抬了一下,羅菲妃趕緊道:「等一下,師父,等我們走了再讓他們醒過來。」羅菲妃不想讓這些真正的普通人看見自己。
「小絨鼠,小絨鼠!」羅菲妃朝門外喊,忽然想起來自己叫那隻小絨鼠找個地方躲起來了,她剛剛收了聲,窗台處突然冒出一個小頭來,粉紅色的耳朵,「羅菲妃,那妖怪走了嗎?」
羅菲妃點點頭,小絨鼠身體一躍,跳進了屋,看到七年怔了一下,只覺得胸悶透不過氣來,這麼強氣勢的應該是很厲害的神吧。
小絨鼠站定,面朝七年,提著自己兩隻小爪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一躬,見七年不看它,趕緊又竄到羅菲妃身邊,幾步跳到自己的小主人臉上,用右爪拍拍自己小主人的臉:「主人……主人……」
「小絨鼠,我們一會兒走了他們就能醒來,你記得千萬不要告訴他們我們來過。」羅菲妃吩咐道。
小絨鼠點點頭:「他們聽不懂我說話的。」
羅菲妃這才放了心,站起身來,對七年道:「好了,師父,我們可以走了。」
七年去救林可欣,沒有想到羅菲妃所說的法寶會是黑鞭。拿到那條馴妖鞭的時候,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過了很久很久,當他回過神來並終於平靜下來的時候,這才發現林可欣已經被記者們發現了。七年已經許久不來人界,現在的人界是他所不熟悉的,然而看到那些人除了拿著大大小小的盒子對著林可欣外,還有一小撥人似乎非常關心她,他確定對方對那個癡傻的女孩沒有惡意後,便拿著黑鞭離開了。
這條黑鞭牽起了七年大多太過久遠的回憶,久到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似乎從見到羅菲妃的那一刻起,她就牽起了其中的一絲,一點一點的將回憶抽出來,然後連這黑鞭都出現了……是她嗎?不……不是,她已經魂飛魄散了,他當年親眼確認的,若不是這樣,他也不會……七年搖搖頭,又想了很久,才帶著黑鞭來找羅菲妃。
當羅菲妃看到黑鞭,興奮地撲上來,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撫摸著黑鞭的時候,七年又想起了她。明明羅菲妃跟她沒有一點關係,可是這樣子,真是跟她當年很像。元昊願意把黑鞭交給羅菲妃,估計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羅菲妃雖然抗拒馴妖師,卻對馴妖鞭有一種說不出的濃濃感情。想到自己要把馴妖鞭歸還給神族,她是真的很不捨。「師父,你要是晚點拿出馴妖鞭來就好了……」等她去過神族,辭了什麼馴妖師,就說鞭子被927研究所的人拿去了。
七年皺了眉,不解她的意思。等他聽羅菲妃說完事情始末的時候,忽然笑了。羅菲妃癡癡地看著自己這個氣場強大,笑起來卻是如此迷人的師父,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她並不是花癡,這只是看到一件美到極致的事物時的本能反應。
欣賞,純粹是欣賞。
「羅菲妃,你知道人在我們眼裡是什麼樣嗎?」七年忽然問。羅菲妃搖頭,七年繼續道,「人在我們眼裡,是沒有權力掌握自己的——雖然你們以為掌握了自己的命運,那是因為你們從來不知道神與鬼給你劃出的命運軌跡是什麼樣子——你辛苦努力一生,為自己有所成而驕傲,而事實上那不過是一場既定的遊戲。」
羅菲妃頓時愣住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質問道:「憑什麼?!」
七年見羅菲妃如此模樣,心中微感安慰,道:「因為你們弱小,因為我們比你強大。你們以為自己馴服了這個世界,你們以為口中的動植物卻可以憑借他們的努力修煉成妖,比你們強大之後就可以將你們踩在腳下。羅菲妃,你現在有機會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有機會改變,你卻要放棄?」
「改變?我能改變什麼?難不成我還能推翻這些神仙不成?」
「有何不可?」七年望向遠處的天際,嘴角勾著一絲笑意,「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去做未知的事情難道不會更吸引你嗎?」
羅菲妃看著七年一副捨我其誰的氣勢,彷彿只要他願意,這個世界就會在他手中顛倒過來。「師父……你……你是哪一族的?」她鼓足勇氣問。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七年的身份是一個禁忌,一個不容觸犯的禁忌。
七年的目光漸漸沉了下去,我是哪一族的?神?鬼?還是妖?好像現在都沾一點邊。「你說呢?」他笑著問。
七年的話讓羅菲妃開始重新思考馴妖師的事。沒有人會願意自己的命運被掌握在別人手裡。固然是神族給她設了套讓她成為馴妖師,然而這之後的生活,卻是她可以掌握的。能夠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這是一件很有誘惑力的事情。就像初中畢業後羅菲妃想的那樣,她有許多的理想,許多的規劃,有了神力,屬於她的天空會更加的寬廣。
七年結成了無門之門,將羅菲妃送去了九重天。
在神界出入境登記過後,羅菲妃經過南天門時,天圖天勝還主動跟她打招呼,似乎一點不在意當初騙了羅菲妃的事。不過現在羅菲妃看來,那也只是小事而已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羅菲妃決定去九重大殿見神君,神君元昊在她眼裡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儘管他也是將人當做棋子的神,但是羅菲妃心中的那個決定需要去確定一下元昊並沒有參與到欺騙她的過程中來,他也是被騙了。至於她為什麼非要得到這個答案,她也不知道,或許本性如此。
然而,羅菲妃在半路就給人攔住了。
「我正要去人界找你!」對方明明沒有她高,卻是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打量著她,確實是高難度動作。「把東西還我!」元七七伸出一隻蔥白如玉的小手。
「什麼東西?」因為元七七用的是「還」字,羅菲妃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元七七杏眼一瞪:「你還裝!」她伸手一抓,羅菲妃腰上的黑鞭就被吸到了她的手裡,元七七剛剛露出笑意,只見到手的東西又倏地一聲飛回了羅菲妃的手中。
羅菲妃臉上得意,這鞭子果然是越來越聽話了!元七七伸出手,再抓,再抓,鞭子紋絲不動,她終於兩步欺上來,直接動手過來搶了。
羅菲妃大驚,向後躍了一步,元七七手中突然多出一根類似魔法法棒的東西,大約一尺來長,頂頭是一顆六芒星,五彩繽紛的,又像是棒棒糖。這是元七七的法寶,名喚天芒,威力甚大。
只見天芒上一道彩光劈下,羅菲妃最多也就是方才在樹妖面前使了幾個法決,還從來沒有跟人鬥過法,面對元七七的攻擊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還手,只是下意識地揮了一下手中的馴妖鞭,只見一道銀光乍現,天芒那道彩光在碰到馴妖鞭的時候霎時間化於無色,而馴妖鞭雖不能打到元七七身上,鞭子延伸出去的那道銀光長約丈餘,從元七七的肩膀上沒入她的身體。
元七七先是一驚,而後突然眼睛一閉,身體倒了下去。馴妖鞭的銀光消失,羅菲妃手中的馴妖鞭又恢復了那種黑乎乎的模樣,羅菲妃呆立在原地,看著地下元七七的身體,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從兩人碰面到元七七倒下,不過一兩分鐘的事情,四周看見的神仙們還沒來得及過來阻止,元七七就已經不省人事了。眾神仙呆愣了一下,見元七七確實不動了,頓時從四面八方飛過來無數身影。
「七公主!」
「七公主怎麼了!」
「快去找稟報神君!」
「快把七公主抬回妙巖宮!」
「快去尋東華星君!」
大家七嘴八舌,卻有一句異口同聲地話:「把她關進天牢聽候神君發落!」
東華星君是九重天上的醫聖,輕易不與一般神仙看病。但是眾人見到元七七僅半招就倒在羅菲妃腳下,不清楚那馴妖鞭有何等的法力,趕緊將東華星君請了來。
東華星君一副中年書生樣貌,平日裡都是一身紫袍,極有仙風道骨的風采。他只是來到妙巖宮元七七床前看了一眼,就讓元七七的小仙女彩兒去叫神君,然後甩手走人了。彩兒以為公主是沒救了,哭哭啼啼地去九重宮,半路上碰到了正往妙巖宮來的神君元昊,又哭哭啼啼的將東華星君來看了一眼的事情說了。元昊倒沒有以為這是說元七七不行了,畢竟馴妖鞭威力再大,以羅菲妃現在法力,最多只能使出其中的一兩成,自己女兒的神力可是羅菲妃比不了的,怎麼可能一鞭就不行了?
等元昊到了妙巖宮,來到元七七床前看了一眼元七七之後,也就明白了東華星君為何見都不見自己一面就走了,他揮退了寢宮內的仙女,對床上的元七七道:「不要再裝了,起來吧!」
元七七沒動。
「七七,你再不起來,我就讓你在床上養一百年的病!」
「君父!」元七七嘟著嘴,一骨碌坐了起來,瞧她神清氣爽的樣子,哪裡像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