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拂曉進了琉璃宮。
冥冥之中,彷彿有人在指引著她進去。
這裡是一個水的世界,這座宮殿就建在蓮花池之上,地板和宮殿都是用琉璃建造而成的,奢華而迷離,宛若來到了一個夢幻中的世界。透明的琉璃地面,走在上面可以看得到腳下幽幽的池水,恍惚有魚兒遊蕩,月華鋪撒而下,映出一汪清水瀲灩,夜裡,依然波光粼粼。走廊旁邊,一朵朵相依的睡蓮悄然綻放,粉色,紅色,白色……深綠的蓮葉深深,攢簇在一起,彷彿一團團緊蹙的花。
走在宮殿中,夙拂曉腦海中彷彿閃過了一些奇怪又模糊的記憶。又彷彿看到深夜中,一個穿著小長裙的女孩子赤腳走出屋子,笑容滿面地在這走廊上奔跑,雪白的小腳丫調皮地來到旁邊,伸進這幽幽的池水中,冰涼清爽。
似乎每個晚上,她都會偷偷地跑出宮殿,整個空蕩蕩的宮殿,都會傳出她銀鈴般清脆開心的笑聲。而那些笑聲中,似乎還有另外一道人影的參與。
她不是一個人在玩,是有人在逗她開心,在和她一起嬉戲,所以她才會每天晚上不厭其煩地溜出來。
夙拂曉越沿著這長長的琉璃走廊走進去,那些遙遠的記憶彷彿電影一般閃過她的大腦,傳來陣陣疼痛。她在原地旋轉,只覺得周邊的世界在晃動,彷彿時光又回到了那個遙遠的季節中。
為什麼……明明沒有來過赫連家族,對這裡卻覺得熟悉至極?
走在這空悠悠,波光搖晃的世界裡,一幕幕記憶衝擊而來,幾乎淹沒了她整個人?
咯咯咯咯咯……女孩子嬌俏可愛的笑聲又開始在耳邊迴響,明明……這裡空無一人。
到底是什麼,她在這具身體復生之前,曾經的夙拂曉在這裡發生過什麼?
疼痛襲來,讓夙拂曉雙腳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這時,那飄悠如風的簫聲又緩緩地傳來,流淌過夙拂曉的靈魂深處,讓她的疼痛慢慢地減少。
夙拂曉抬起有些茫然的臉,是誰在吹簫?
這簫聲縹緲,出塵,彷彿已經看透了紅塵,可是隱隱之中,潛藏著淡淡的哀傷和憂愁。簫聲和女孩子的笑聲充斥滿夙拂曉的大腦,讓她使勁搖了搖頭,咬著下唇,才能保持清醒。
是誰在等著她?是誰在這裡守候了彷彿幾十年?
夙拂曉環視四周精緻華美的宮殿,似乎每一處都是精心傑作,讓人流連。夙拂曉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母親每天坐在走廊上看著蓮花,看著游來游去的魚,看著這水便是很久的身影,可以想像得到母親一個人在這裡的孤單和清冷……原來,母親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便是這裡。這裡,正是讓母親成為一個清麗出塵,有一種淡泊氣質的絕世佳人的地方。
忍不住,她也脫了鞋,赤腳走在這乾淨得沒有任何塵埃,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都沒有的琉璃宮殿中。
在流光溢彩的世界裡繞來繞去很久,夙拂曉才來到那個傳出簫聲的房間。這座屋子很黑,裡面似乎被拉上了黑色的幕布,不像其他的屋子因為是琉璃所建有些透明。又或者,這裡是一個很重要,有人想要埋藏的地方,所以,便用黑暗籠罩住它的存在。
此時的簫聲因為靠近已經沒有之前那般縹緲空靈,有了一種讓夙拂曉覺得踏實的感覺。
雖然她不想打擾裡面的人,可是這一刻,夙拂曉太想知道內心中所有疑問的答案。
匡啷一聲,她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而門裡的簫聲,也在這一剎那間戛然而止。
遠遠的,藉著一點點反襯的波光,夙拂曉看到了一道背對自己的身影。挺拔,清瘦,蕭索,寂寥。這便是這道背影給夙拂曉的所有感覺。
「你……」夙拂曉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道冰冷,沒有任何感情,清泉般的聲音緩緩響起來:「你可是赫連琉璃?」
「啊?」夙拂曉一陣疑惑,不明白這個人怎麼突然問起她的母親,但是下一秒,還是誠實地搖搖頭,「我不是。我是……」
她還沒說完,又被那個男子琉璃一般冷的聲音打斷:「既然不是,那麼你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必要了。
擅闖禁地,死。」
他的話彷彿地獄而來,冰冷得讓夙拂曉渾身一顫,聲音剛落,一股潛藏在黑暗中的雄厚氣息便朝著夙拂曉席捲而來,如果在這站著的是其他人定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死去了,可是偏偏夙拂曉清晰地感覺到了,剛剛那股力量,不是來自魄力,而是來自魂力!而夙拂曉從來不知道,原來只有赫連家族擁有的魂力竟然也能用到如此強大的地步。
她急忙朝屋裡左邊的黑暗處滾落而去,躲過了這致命可怕的一擊。
雖然看得出這是魂力的力量,但是夙拂曉也深知自己雖然也有魂力,但是力量卻不及他幾分之一。
心中驚恐竟有如此強大恐怖的人。
明明聽著那簫聲,是一個有著溫軟的心和哀傷的人啊。
「可是,為什麼老是覺得他的聲音在哪裡聽過呢……」躲過一擊的夙拂曉不知道受了什麼魔障,還沒有及時逃命,而是愣在那有些自言自語起來。
歪了歪頭,揉了揉頭髮,思索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
不過,那個只留給夙拂曉一道背影的男人可沒給她選擇繼續思考下去的機會。
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慢慢地從陰影中走出來,他全身沐浴著黑暗,慢慢朝著夙拂曉走來,中間正經過一道門口打開而流淌進來的一絲絲微弱的月華而形成的光芒,那張臉就這樣半邪魅半朦朧,恍如清冷的月一般出現在夙拂曉震驚無比的目光中,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來指著記憶中那張熟悉的面容,櫻唇因太過驚訝而顫抖,「你、你是大……」
夙拂曉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覺得胸口被一道無形的巨掌擊中,因為見到故人而分心沒有還擊的她,在懊惱和疼痛中吐出一口鮮血,黑暗天旋地轉地侵襲而來,她雙眸一翻,整個人栽倒在地。
在磨人的疼痛中,夙拂曉神思模糊地半昏半醒間,感覺到了一隻冰冷而清瘦的手拉著自己胳膊,像拖一具屍體一樣地往外走,朦朧的視線中,她看到了他挺翹的下顎,就這樣掙扎著,想張開口喊他,可是話才突破喉嚨,就被湧出的鮮血淹沒……
一路上,他竟然冰冷無情到……頭連低下一剎那,看她的臉一眼都不願。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霧大叔,還有如此殘忍無情的一面……
好像地獄裡的撒旦一樣,讓她也忍不住,心中一顫,渾身冰冷。
疼痛再一次襲來,她嘴角揚起嘲諷的弧度,頭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大叔,如果你低下頭看一看我的臉,會不會還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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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琉璃宮門口,一道灰色身影將手中拎的一具身體如同垃圾一樣遠遠地扔出去。
那具身體砸在很遠的一個角落,一動不動。
月華下,他有些清冷灰暗的臉上,閃過一抹厭惡和冰冷。看也不看,直接轉過身。
目光迷離地環視了一眼琉璃宮,他喃喃道:「沒有任何人,能弄髒屬於你們的地方。」
記憶中,那個絕美清冷的女子,那個高傲出塵的女子從腦海中閃過……
而回憶流轉,他又忍不住嘴角微翹地想起,夜色下,那個小小身影杵著下巴一直一直坐在走廊邊,靜靜地看著他吹簫,哀傷不止。他本來對她極為不耐煩,她卻欣喜地喊他大叔,然後嬌憨羞澀地一笑,說,大叔,你吹的簫聲真好聽,趕得上我爹了。從此之後,她每夜偷偷跑出來聽他吹簫,看他舞劍,安靜地在一旁呆著,不打擾他,只是他目光瞟過來時朝著他傻兮兮地笑。他冰冷的心也開始慢慢被她溫暖,被她融化,可以和她一起玩樂,聽著她開心地,咯咯咯地笑。看著她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他就想,也許這樣下去,也是幸福的。雖然她是她的女兒……
「大叔,如果我一直想聽簫聲,你會不會一直吹給我聽?」才四歲的女娃杵著下巴,肉嘟嘟的小臉上眨巴眨巴的大大的眸子,望著他笑,滿臉期待。
「會。」他揉了揉她柔軟的髮絲,寵溺地笑道。
這個小丫頭,臉上雖然生下來就有一道醜陋的胎記,但是他卻覺得,她天真無邪,又可愛又漂亮,從來不覺得那道痕跡損壞了她的美。不過她卻有些小小的自卑,她有那麼多哥哥,自己卻從來不離開琉璃宮半步。
有時候,她會憂傷地坐在那,呆呆地看著池水發怔,過了很久,才抬頭看他,「大叔,你說是不是醜得見不得人?」她每次出去一點點,被人看到,就會被說醜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