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安然的話音剛落,就變得一陣怪異的沉默襲來,大廳裡落針有聲。
「安然,胡鬧,還不快退下,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夙翰第一個打破沉默,嘴上呵斥,可是也聽得出他並沒有真心怪罪的意思。
其他人的眼中,和大房幸災樂禍不一樣的是,他們也緊緊盯著夙老爺子,是真正的在擔心夙拂曉。
夙雲暉的目光中流淌著淡淡憂傷,腦海裡忍不住又想起不久之前,那個孩子在雲暉園和他說話時,那倔強纖細的背影。
二哥的孩子,會不會有事?
夙國峰是最少回家的一個,也不知道家裡各房間的暗鬥,他一向傾慕二哥的才華和天賦,聽到說的人是夙塵風的孩子,頓時藏不住話急躁地問道:「爹,剛剛安然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二哥那孩子到底怎麼了?」
夙秦看著他們良久,長長歎息一聲,自責道:「是我這個做家主的不好。當年丟了一個兒子,現在竟連他唯一留下的孩子都沒了,我對不起塵風啊……拂曉那丫頭,之前如果不是我的意思,她也不會孝順老頭子,那麼小的年紀,就去了修羅冰獄,現在那裡毀了,也不知道那丫頭身在何方,一切好不好……」
看夙秦長吁短歎,一直在自責,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侯在一旁的覓雪和魅湮走過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到底還是人老了,有些東西已經沒辦法支撐下去了。
覓雪看著悲慟的他,眼眶也紅了,只是柔聲安撫他道:「老爺子,別多想,四小姐是有福氣的人,會好好地回來呢。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能等她回來啊。」
魅湮一向冷漠的個性也忍不住動容了一下,在一旁附和覓雪,「是啊老爺子,四小姐一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的。你要相信她。」
夙秦擺擺手,整個人似乎瞬間蒼老下去,低低道:「老咯老咯,這個家有一天總得交給你們,只要拂曉那丫頭安全回來,我也別無所求,安心歸養了。」
「老爺子……」看他如此,其他人紛紛皺眉擔憂道。
夙秦也不看他們,抬頭對覓雪道:「扶我回去吧。你說的對,我這把老骨頭,還要等著我的兒子我的孫兒回來盡孝呢。走吧走吧。」
大廳裡的其他人看著夙秦微微佝僂的背影,都搖頭歎息幾聲。
夙國峰和夙雲暉對視一眼,兩人好久不見,都偕同一起離去了。估計又是一番秉燭夜談直至天明了。
坐在那的夙翰,不知何時,那雙沉穩的眸子多了層層疊疊的漣漪,紅色的火苗在眼中跳躍,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到底,老頭子的眼裡,到底還是只有他的二兒子!不管他怎麼做,他就是忘不了夙塵風,就是放不下……
現在連他那個醜陋不堪的女兒都這般在乎,這個家,還是那個消失了九年的夙塵風最重要!
夙翰只覺得自己氣憤至極,最後一抹無奈和茫然從胸口瀰漫出來,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他到現在突然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爭什麼,在想什麼……
夙安然看其他人都走了,低下身子來看了看夙翰,輕聲道:「爹,還有兩天,這次那個夙拂曉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一定趕不回來了吧?」
夙翰全身一凜,眼中一冷,沉聲道:「趕得上更好,到時候我讓她明白什麼叫地獄等著她!」
「爹的意思是?」夙安然的眼中閃過一抹雀躍。
夙翰抬頭看著她,陰冷的臉這才舒展很多,疼愛一笑,「安然,放心吧,這邊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專心想著在大賽裡奪冠之事,其他的,爹都會解決。這一次,她就算回來了也是有去無回。她趕不回來才是她的造化!」
…………
…………
夜色旖旎,華美得彷彿一張無與倫比的錦緞,從天空中那塊巨大的幕布上傾瀉而下,落在大地之上,還縈繞著一層淡淡的白光。
一個小小山坡上,夙拂曉抱著傷勢痊癒後終於醒過來的肉滾滾,撫摸它剛剛長出來的小小茸毛,讓它睡覺。而在她的肩頭,還趴著一隻比貓咪還要可愛的小寵物,金黃色的毛,獅子一樣的臉,不過更可愛更無害一些罷了。迎著風,看了一眼天空中閃爍的星星,夙拂曉別過頭,低聲問身邊的人道:「羅剎,什麼時候才能抵達聖帝國都城?」
歸海羅剎別過頭,看了一眼他旁邊正在燃火準備安頓的殷惠,殷惠立即答道:「慢則三天,快則兩天。」
「快來不及了呢……」夙拂曉淡淡一笑,心中開始衡量起來路程的事。
全國飛舞大賽還有兩天時候舉行,要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抵達,看來要加快進程了。
這是她和夙安然有過的約定,在比賽場上見,可不能失約了呢……呵呵。
歸海羅剎抬頭看她,「蒼穹,你有什麼事急著回去嗎?」
「是有點事要趕回去。不過不用太急,只要差捏得當,恰好趕到就行。」在比賽那日,自己上台之前,按時到了便可。
想到聖帝國,一段又一段記憶開始湧上腦海中來,在那裡,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
帝雲修……越是靠近聖帝國越是想起這個人。
六王爺上門退婚,這件事不知道聖帝國還有多少人記得了?
不知道月錦現在可好,有沒有跟著帝雲修來到了聖帝國?
他,一定在擔憂自己吧。
夙拂曉神思開始恍惚起來。想起了這幾天發生的事。
到底在她離開那日,本想悄悄帶著澈踏風肉滾滾陌汐離去,還想著身後沒有人跟蹤說明沒被發現,卻不想,在歸海國的邊境之處,又看到了他熟悉的身影。
歸海羅剎一襲華麗錦衣,襯得他面容如同花團錦簇般絢爛,邪魅地笑著坐在一批褐色駿馬之上,意料之中地等著她,他的身後,只帶了殷惠一人。
而他的旁邊,還有一隻奇怪的動物,就是那日和夙拂曉大戰的那隻金黃色毛髮上古巨獅。
原來那日在軒轅劍插入那只雄獅身體裡時,夙拂曉還是心中一軟,沒辦法殘殺這上古之靈物,所以便歪了一點點,沒有傷及那只巨獅的心臟,在重傷之後,它擁有很強的修復能力,這驚險的起死回生之後,它自然知道夙拂曉手下留情了。
上古神獸越是等級高的越是擁有強大的驕傲,而夙拂曉,那日一擊收服了它的驕傲,打破了它的霸氣。
那日大戰後,人人以為它死了,所以把它的屍體扔到了郊外山野中,它醒來後,便來尋她了。
是她沒殺它,所以它選擇追隨。
有時候,動物的感情比人更加真摯而長久,只要有人對它有過恩,它便會一直記得,永不背叛。
看到它的時候夙拂曉愕然一愣,低聲道:「我不是放了你,就是想讓你去好好生活在山林間,重獲自由了嗎?你又回來幹什麼?」
巨獅沒說話,撒嬌般地低低嗷嗷吼了幾聲,走到夙拂曉腳邊,親暱地蹭她的身子,似乎在說,我要一直跟隨你。
夙拂曉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奇怪的組合。
歸海羅剎聳聳肩,一派無辜道:「不關我的事,我在這裡等你之後,這隻獅子也自己跑過來坐著一起等了。我趕過它的,可是怎麼也趕不走。」
「罷罷罷,一起就一起吧。」夙拂曉咬咬牙,又多了一隻獅子,這下烤肉的數量又要變多了。
為難地看著這隻獅子,夙拂曉喃喃自語道:「這麼大一隻跟在旁邊也太顯眼了吧。要是和肉滾滾一樣能變小一點可愛一點就好了……」
她話音未落,剛剛還龐大身軀的巨獅順便變成了縮小版的可愛樣子,遠遠看著,還以為是一隻特別的金毛小貓咪呢。
夙拂曉驚愕地愣了一下,隨即蹲下身子喜悅地把它抱起來,把懷裡的肉滾滾介紹給它,哈哈笑道:「真可愛,它叫肉滾滾,我看你渾身都是金毛,以後你就叫金燦燦吧,可好?」
小小獅子張開口低低嗷嗷了幾聲,眼珠子閃爍著亮堂堂的光芒,似乎是很喜歡這個名字。
「金燦燦,以後你和肉滾滾就是同伴了,你們可要相親相愛不許打架知不知道?」夙拂曉撫摸著它毛茸茸的金毛,想到以後肉滾滾也有玩伴了,也忍不住開心起來。
歸海羅剎和殷惠遠遠地看著,笑意盈盈。
這奇怪組合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給夙拂曉,最後她也只得默認了這樣的現狀。
在抵達聖帝國境內後不久,昨天夜裡,突然出現了一群黑衣人來尋澈,不知道幾個人說了什麼,似乎是雲中城有什麼很緊急的事要他去主持大局,澈臉色微沉,還是笑著和她道別後,便跟隨著那群黑衣人先離開了。
她現在還記得,澈咧開嘴和她笑著說,丫頭,我在都城等你。
在她兀自發呆的時候,旁邊還有一副老頭子背竹簍姿態的陌汐正坐在光影暗處,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看著她,又想起了他們離開那日的情景。
在軍營外,他們遇到了之前一起被抓為俘虜的那些聖帝國百姓,這些人那日親眼看到夙拂曉為了他們連死都不顧,在他們眼中夙拂曉便是和神子一樣的存在,看到夙拂曉後,他們紛紛跪在地上對夙拂曉虔誠地朝拜。
那時候,一向性情冷漠的夙拂曉看了他們一眼,溫和地笑笑,安撫眾人道:「我救你們是給你們自由,不是讓你們加一層禁錮的。從今以後,你們自由了。去尋找你們的幸福去吧。」
那群百姓心中一陣感動和溫暖,一時間哽咽出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真正的感謝,是留在心裡的。
磕頭之後,抬頭之時只能看到夙拂曉的一個淡淡背影。
那時候陌汐正在夙拂曉旁邊,他一直沉默地看著夙拂曉的神態,她當真是平淡如水,雲卷雲舒,這些給人自由的話,她是真心的。
這讓陌汐更加奇怪,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還真是讓夙拂曉說對了,他是開始對她好奇起來了,所以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說那些話的,可是還是忍不住屁顛屁顛地跟來了。就這點出息了!
歸海羅剎此時也格外沉默,心中想到,好多天了吧,消息一定已經傳到魔神殿內了,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魔尊的臉有多冰冷,也可以想像,魔神殿的追殺令已經開始啟動了。
看著夙拂曉的側影,歸海羅剎有些矛盾起來,他是來保護她的,不是帶給她危險的,如果追殺令已經啟動,那麼,他要不要離開她?
可是,又有些不捨……
歸海羅剎好看精緻的臉龐,快皺在一起了。
幾個人目光不一,各自在想事情的時候,殷惠來到幾人身邊,恭敬道:「殿下,帳篷已經搭好了,可以休息了。」
夙拂曉回過神來,朝殷惠一笑,「謝謝你了大塊頭殷將軍。」
殷惠聽罷,威武的臉龐微微泛紅。
她從地上站起來,看了一眼已經瞇著眼快睡過去的肉滾滾和金燦燦,低聲道:「各位,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呢。」
幾人無話,都各自進帳篷休息去了。
…………
進了帳篷之後,夙拂曉讓肉滾滾在柔軟的床鋪上躺好,今天它已經開始和往常一樣和她搶肉吃了,這樣的情景,讓夙拂曉開始想到以前他倆認識的日子,看它好起來,夙拂曉覺得很開心,眼中凝視它的柔情似水,足以淹沒一片森林了。接著又把金燦燦也從肩上拎下來,讓它躺到肉滾滾旁邊。
確定兩個小傢伙睡著之後,夙拂曉開始盤坐在旁邊,進行每日《噬功訣》的修煉。自從在修羅冰獄中突破第三層之後,直到現在,她一直處於第三層的巔峰瓶頸中,怎麼都無法突破這第四層!
夙拂曉修煉了差不多幾個時辰後,丹田處還是和之前一樣的變化,雖然豐潤充溢,可是就是沒辦法爆發衝破那最後一層!
這時候,她身邊的肉滾滾翻滾了一下,開始每夜的磨牙大戰。
聽到它發出是滋滋磨牙聲,一開始夙拂曉是心中柔軟的寵溺,可是,很快突然想起那日在巖洞中的記憶,她遠遠地望著它受傷,可是自己卻無能為力。
還有在鬥獸籠中面對之前的金燦燦時的無助,如果自己夠強,怎麼可能只能看著卻無法改變什麼呢?!
馬上快要抵達聖帝國了,馬上要面對更多的艱難更多的強者更多的意外,她不要再這樣,不要再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受傷卻無能為力……
肉滾滾快要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臟都快跟著停止了!
這樣的情況,絕對不要再發生了!
一種不甘和怒氣開始充斥滿她的整個身軀,火熱得彷彿她整個人都快燃燒起來了!
一股甘甜瑩潤的氣流開始從丹田之處冉冉上升,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滂湃起來!
呵呵,上一世生也沒有轟轟烈烈一場,連死都是被親生父親利用死去。這一世,為什麼還要有所顧忌還要懼怕呢?她早已失去過所有,已經沒有什麼懼怕被失去了不是嗎?
眼中閃過一抹堅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逃避了,再也不會怕了!
心中越發傲然起來,她,夙拂曉,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這一世有多久,都要轟轟烈烈地度過一生!
即使死,也要絢爛如煙花!
生,也要燦燦爛爛!
一抹凜冽之色如同雷電一般閃過她的雙眸,夙拂曉再一次緩緩閉上了深邃如同蒼穹的眼睛,全身的血脈甚至靈魂都火辣辣的痛著,卻難抵她此時全身突然湧出來的熱血沸騰。
她沒有忘記她在鬥獸籠裡所聽到的聲音……
他們說的那句話,和在修羅冰獄裡霧說的一模一樣。
軒轅劍出,帝皇者現,天下大一統!
夙拂曉覺得自己身體裡的真氣彷彿火泉之水一樣,隨時都處於沸騰狀態。
一股股熱氣在身體裡奔騰個不停,就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在曠野裡四處狂野背馳。就在夙拂曉跟著那股熱流在身體裡任意遨遊之際,突然在丹田之處發現了奇怪的火光,丹田之處彷彿在火辣辣地燃燒一般,火光一直向四周蔓延,就在溫度慢慢增長到一個程度時,全身突然彷彿爆炸了一般,突然迸發一股強大的力量,身體彷彿在冒出騰騰熱氣,霧靄瀰漫,氤氳縈繞著她的身軀,還帶著淺淺的白光。
夙拂曉被那股爆炸力衝擊得突然仰起頭,睜開雙眼,一直墨黑的雙眸突然變得血紅,和胸口上一樣的妖嬈血紅色圖騰在眼瞳裡慢慢散開,嘴角也緩緩勾起一抹奇異妖詭的笑容,在她的身體剎那間光芒萬丈起來的時候,夙拂曉知道——
《噬功訣》的第四層,她終於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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