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的,我身子一輕!竟是他力道盡撤……
從未有過的懼怕,讓我無力喊叫出聲?
一瞬間,我猝不及防的直直朝後仰去!
一陣天旋地轉的顛倒,讓我感覺從雲頂掉到了谷底……
我倒抽一口冷氣:腹部傳來一種莫名的無力……摔倒的疼痛,算不了什麼!只是恐懼,讓我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冷鶩的眼眸,緊緊看著我的手,看著我死死護住腹部的手!
他緩緩蹲下身,薄唇冷冽的抿成一線,黑亮的睫毛如貝扇低垂……看著他的趨近,我幾乎以為自己停止了心跳,卻又本能的往後游移……
我害怕的動作,遠沒有他憤怒的舉止快……當他一把揮開我的手,以掌心覆住我腹部的時候,我腹部驀然一熱!早就因顛倒而不適的腹部,隨著心慌而越加無力,我慌亂的喘息著:「不要……龍浪,不要!」
他沒有說話,只是抿緊了薄唇……在喉結微動時,我感到了他掌心的顫動!忽然,他五指收緊,將我腹部的衣衫緊緊握入手中!我害怕的抓住他手臂,一邊用力推攘喊著:「龍浪……求你不要!不要……」
我害怕的無以復加,可他如雕塑般蹲在我身前……不知是無力僵持,還是腹部早已不適,當有一陣溫熱滑過我小腿時,我只覺得渾身一陣虛弱?下意識的朝溫熱來源看去,一絲觸目的鮮紅滲透了我月白色的布襪……
心悸的疼,讓水霧瀰漫了我眼眶……我緩緩抬頭,看向他的眼眸!
怨恨的笑,讓我的唇角染上無盡的悲涼……我抓著他手臂的雙手,不斷的收緊,直至我的指甲嵌入他的臂膀,我們猶自不覺!
當我眼簾越重時,他眸光漾動出複雜的瀲灩……
怔怔的,他終是將眼眸看向我的小腿,當他眸中閃過一絲怔愕的時候,我幾乎以為他剛剛的舉止都是無心之失了?這一刻,我終是無力強撐……
……
夜中的山川,靜謐安詳……
皎潔的月光,籠罩著山嶽……
風兒拂過,山洞中的燭光搖曳不止……
不是深冬了嗎?怎還有這麼溫暖的夜風?我茫然的倚靠山石,環視週遭:分不清自己身至何方……卻又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
忽然發現,我好像失去了一樣重要的東西,我的身子是如此輕盈?緩緩俯身,摸過沾染露珠的草葉,那晶瑩的露珠便滾落我掌心……冰涼的感覺,卻讓我心間一暖?這露珠,又好像另一樣東西……
一種悠遠而溫暖的感覺,似乎洋溢週身……
一種咫尺而溫柔的聲音,似乎縈繞耳邊……
『笨女人,都這麼醜了,還流淚?』
『寒冰地獄鎖我近千年,換你的命……無悔!』
『桃花,我拓跋離歷經千年,見過無數的美麗女子,美麗的眼睛,為何卻不能無視你的嬉笑怒罵,你的眼睛呢?』
眼睛,眼睛……原來這露珠的光澤,似記憶深處那人的眸光嗎?
那帶著醇醉,如絲綢滑過,又難掩柔情的聲音,猶如潮水般湧來……讓我的心,生出絲絲抽疼!
這一刻,我恍然明白!緩緩回身,看向那一洞光暈……拓跋離,這明明是你幻化的暗夜石窟,為何你不在了,它還會在?
拓跋離,真是我到了乾元山?還是,這是你放在我夢裡的幻境?
我手撫上自己的腹部,果然是那虛無縹緲的感覺……原來我的腳尖,可以踩在草葉上了?
『桃花,歲姬說你是妖孽,說你是三界不收的魂魄……或許,你真是上天對我殺戮的懲戒,我如今才知曉,十八層地獄比起你的淡漠都算不了什麼了!我愛極了你,我真的愛你……』
原來,這是我的魂魄嗎?魂飄魄搖,我仰望星空:「拓跋離……」
身後有輕歎的聲音傳來,我驀然一震……
銀白無暇的鶴發,皎潔無瑕的眸光……太乙真人正佇立在我幾步開外!我下意識的朝他走去,卻始終無法靠近他!如此嘗試了幾次,距離竟沒有縮短一分一毫?
徒勞無力後,我心下苦澀不已:「真人,您這是嫌棄桃花是鬼魂嗎?」
太乙真人若有所思的看我……良久,他才莞爾輕歎:「丫頭,你後悔麼?」
太乙真人的聲音,如清泉流淌我心底……我輕抿雙唇,很想落淚:「後悔?真人之意,是桃花該後悔為人,還是該後悔沾染紅塵?」
太乙真人凝看著我,搖了搖頭:「丫頭,貪嗔癡慢……世人多妄念哪。」
「真人是神仙,真人誓渡人鬼……真人可知,世人本無太多的奢求?」我悲慼一笑:「桃花癡愚,卻不知礙了哪路神仙……無戈是您在凡塵的弟子,又緣何落得如此境地?」
「世人之心,便是這一切障念的源頭。」太乙真人定定看我,緩緩道:「丫頭,老道在多年前,便替你開了靈慧魄,汝等的三界因緣,緣何如此……你的靈慧魄,不是一直在替你尋回記憶麼?難道,你還無法參透麼?」
我一怔,腦海忽然顯現似曾有過影像:「尋回記憶……您是說,那些夢境?」
太乙真人點了點頭,緩緩伸指……他離我數米遠,卻有一道金光直朝我眉心而來!眉心瞬間一熱,我腦海白光一閃:瑤池池底,崑崙之巔,佛家靈山,冥界地府……
一幕幕,都是我夢境裡的人和事……有些早已忘卻,有些還朦朧潛藏?
金光早已消逝,我腦中的影像卻不曾停下?我無力的顛坐在地,心緒還盤旋在地獄和仙境之間……
『娘娘,他何錯之有?莫說他今生彼岸花之身無過,就是前世也是善心無瑕的修道人……』
『娘娘,優缽羅沒錯!錯的一直是我……是我闖入靈山的,是我干擾了他的修為,是我引誘他……』
『娘娘,我願守瑤池!千年,萬年都願意……只求娘娘讓優缽羅重修肉身!』
『娘娘,您知道心疼的感覺麼?您知道心神決裂的感覺麼?您是高高在上的西王母,您是掌管仙靈刑罰的西王母……可您不知道,愛是什麼!』
『娘娘,天理到底是什麼?是您的規矩麼?玄女深知您的威嚴……於是,她守了九黎一世又一世,可您呢?您除了冷冰冰的天條,可有憐憫之心?』
『娘娘,您說石頭無情,不知感恩?可自古神仙最無情,偏說自己的無情是為普度眾生……』
『娘娘,神仙捨了情,去了愛,就是對眾生的慈悲麼?如果是這樣,我情願回崑崙山做那不入仙籍的石頭……』
『為何要做神仙?為何要舍下自己的心?如果神仙是不顧旁人的真情,如果神仙是天條的化身,那我就是做那魅惑人心,顛倒眾生的妖精……也比這所謂的神仙來得自在!』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都是欺騙世人的說辭!我有過,我自己償還;我有債,我自己承擔……修仙得道,還不如紅塵兜兜轉轉!可是,你們神仙欠我的呢?高高在上的諸位星君,你們欠我的……要如何償還?』
遙遠的聲音,遙遠的記憶……如煙如霧,也讓我腦海一片空明!湧動的影像,痛裂的心境,讓那哀傷的聲音裊裊不絕!
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我才從那聲音環繞中慢慢甦醒過來,幽幽睜眸,週遭早已空無一人!「真人?真人……」
空曠的山野,一時無人應答我,卻又有一種痛入骨髓的感覺縈繞我週身!我抬眸仰望天際,卻在目光觸及明月的剎那間:似有飛濺的紫色石末,四散的無瑕花瓣……飄搖,碎裂,紛紛揚揚直至如粉如屑?
徹骨的冷,哀傷的痛!好遙遠,又好相近!似真似幻的錯覺,讓我欲哭無淚……
我置身交叉相應的靈山一幕:心明的執迷,優缽羅的愛念……
記憶深處,有人在低柔喃念『拈花一笑,許你一生』……
這一切,到底是什麼?都是真實存在的嗎……上天,我到底忘了什麼?
我為何那樣的痛徹心扉?我為何那樣的苦守池底?優缽羅,彼岸花……無戈?
我一陣頓悟:無戈,無戈……你在哪裡?為何我身為魂魄,卻不見你?無戈,我到底要怎樣……才能見到你?那一幕幕,可是我們的前世?為何,我們有著那樣的前生……
我蒼涼回望,不自禁的悲涼吶喊:「如果我是鬼,為何我不在地府?如果我是人,為何我不在人世?如果我是仙……」
「丫頭,你還不明白自身的因緣麼?」太乙真人的聲音憑空而來,長歎道:「歷過紅塵,方知真正的人世悲聲,人世疾苦……今生償還前世過,怨不得旁人哪!」
「真人……您在哪裡?為何我見不到您?」我對著空曠的山野呼喚。
「可知你緣何見不到老道?」太乙真人長歎一聲:「執迷過甚,越走越遠……」
「真人,我到底有什麼錯?」
「丫頭,生性當自悟……該來的,該承受的,無人能替代你。一切的機緣,既是注定,亦是修行!」
「注定?」我心澀不已,哀傷失笑:「我犯過很大的過錯嗎?是不是無戈的一切,都是我禍害的?是不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到底,還要我承擔什麼?到底,還要我怎樣做?」
然而我話落後,再也沒有太乙真人的聲音回復出來,唯有風聲輕輕的拂過;似乎一切都已經離我遠去,唯有山靈在替我幽幽歎息……
為什麼?為什麼都不理我……神仙,為何我死了,還不放過我?無戈,為何我死了,還是見不到你?
露珠滴落草葉,猶如我心中的淚水滴落……到底,是我欠了地獄,還是我欠了天庭?
我明明沒有害人,卻要受盡欺辱;
我只想執子之手,卻被遺忘的徹底;
我只想維護腹中的生命,卻也無能為力嗎?
天際的明月,正靜靜的凝望我……我悵然長笑:月中有仙子,您可是在嘲笑我的癡愚?神仙,在神仙眼中……我是愚蠢的吧?
我的聲音,我那遠古的聲音『為何要做神仙?為何要舍下自己的心?如果神仙是不顧旁人的真情,如果神仙是天條的化身,那我就是做那魅惑人心,顛倒眾生的妖精……也比這所謂的神仙來得自在!』
神仙,天庭……為何我前生修行,也被如此對待?
鬼差,地府……為何我今生投胎,歲姬要毀我肉身?
世人,人間……為何我一世為人,如履薄冰還是受盡屈辱?
『我有過,我自己償還;我有債,我自己承擔……修仙得道,還不如紅塵兜兜轉轉!』
這也是我說的嗎?我真欠了旁人很多嗎?前世,前世,我那虛無縹緲的前世……我今生尚且無法償清,如何顧得了前世?
緩緩側躺在地,我眼睫無力的半垂:朦朧中,有那淡紫色的妖冶花兒,大朵大朵的盛開在我眼前……似乎還有晶瑩欲滴的露珠沾染上我的睫毛!
紫色妖冶的花……乾元山上,竟會有這樣的花呢?拓跋離……這可是你的幻化?
『桃花,拓跋離最愛桃花……無論你嫁誰為妻,一定要親手建造一個植滿天竺牡丹和桃花的園子……』一陣驀然的噬痛,讓我渾身陡然一震!
那癡癡的聲音,也讓我的神魂,隨著晶瑩的水霧急速旋轉起來,如漩渦般將我往深處吸去……
漩渦未定,一道有如寒冰般的凜冽光芒,橫空出世的籠罩了我……我尚未看清這光芒中的人影,便有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那是一個陌生而有力的聲音:「神武大將軍……關係西北軍心,請國主三思!」
「滾。」男子的聲音輕而幽冷。
這聲音如此耳熟,國主……龍浪?我的意識有些復甦過來,我竟然還活著嗎?那方纔的一切如果是夢,為何如此真切?
不遠處,有女子凝聲道:「柯將軍,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遠處那有力而斟酌的聲音忙應聲,繼而是腳步離去的聲音。
龍梨果然深得龍浪器重,在龍浪語音如此幽冷的狀況下,她還有說話的餘地?一陣靜默過後,是龍浪慵懶的聲音:「梨兒,有話要說麼?」
龍梨的聲音,忙恭敬道:「回國主,梨兒有些話不知當不當講?」
「說。」
「國主,蘿姬娘娘畢竟是神武大將軍的親妹妹……聽聞,他們兄妹自小相依為命!」龍梨微微沉吟:「早前,神武大將軍決策有錯,失了已收復的城池,您都既往不咎……如今為了一個桃花夫人,只怕神武大將軍會因此心生芥蒂!所以,柯將軍所言不無道理!」
「依你所見,該當如何?」龍浪緩緩出聲,讓人聽不出喜怒。
龍梨繼續恭敬道:「梨兒愚見,如今西北諸侯各國的君主尚在帝都……西北軍心切不可亂!一切需以穩定軍心,穩住神武大將軍為首要……況且至今為止,朝中上下也無人能頂替神武大將軍!」
「孤王猜,蘿姬也有此想法。」龍浪忽然輕笑出聲。
「國主的意思,蘿姬娘娘侍寵生驕?」龍梨話音有些愕然:「早前,神武大將軍斬殺左軍師……如今,蘿姬娘娘才敢有恃無恐的施這靨聖之術?」
龍浪哼笑一聲:「後宮之事……不必牽扯朝綱!」
「是!」龍梨復又輕聲道:「可是國主,如今西岑王連日親臨戰場……神武大將軍那邊,還是不宜動搖吧?」
未聞龍浪出聲,但聽龍梨一陣遲疑:「國主若不赦免蘿姬娘娘死罪,只怕會影響神武大將軍在軍營中的威嚴……如今形勢,畢竟是將在千里之外,西岑王的反間之計只怕防不勝防!梨兒還是前面的話,如今朝中沒有合適的人選坐鎮西北。」
「真沒有麼?」龍浪輕吟。
龍梨忙道:「難道國主心中,有合適的人選代替神武大將軍麼?」
但聞龍浪似笑非笑道:「孤王如何?」
「國主?神武大將軍如何能和國主相提並論……國主天威,自然可令軍心大振,城池收復!只是如今北真境內,有錯綜複雜的暗中勢力……」
龍梨愕然不已的聲音,急忙又道:「國主先前還說過,西岑王這個時節增勢,攻掠邊疆城池,和這些潛伏國內的勢力脫不了關係!明知如此,國主怎可遠離帝都?」
龍浪聲音慵懶道:「那麼梨兒,你去可好?」
龍梨再次訝異:「國主……您這是取笑梨兒麼?原來,您方才也是說著玩兒的?」
「你何時學著她說話了?」龍浪聲音有著一絲輕喃:「只有她……才會視孤王的話為『玩笑』。」
「國主是說桃花夫人麼?」龍梨一怔,忽然帶著俏聲:「梨兒可不敢呢!」
龍浪低沉一笑:「還真是像了幾分……罷了,你下去吧。」
「國主哥哥,您這是有所定奪了麼?」龍梨忽然帶起笑意的聲音,竟是我從未聽過的俏皮?
不聞龍浪聲音,又是龍梨幽幽道:「國主哥哥,到底是蘿姬娘娘的靨聖之術可怕,還是您自己的嫉妒之心難控?如今既已狠了心腸,還要後悔麼?如此矛盾,如此愛屋及烏,這孩子失去也不見得是壞事……」
我一陣心悸,眼前霎時洋溢起一道白光……所有的聲音霎時離我而去,而那莫名橫亙在我面前的凜冽寒光,卻越來越清晰……白光聚攏,竟似一個男子的身影?……
這幾天人在外,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