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樹林?」我忙道。
「昭山靠近東北海域的叢林,近年來樵夫不敢入,獵戶不敢狩的古林,傳說那是極其凶險的煞地!不過,依照屬下看來,那林子很是詭異,怕是被人設置了八卦陣法……」
我越聽越迷糊了,東北海域的煞地?對了,捨身崖下就是連通東北海域的海水……捨身崖附近的林子是極少有人的,卻原來外面對它的傳說是這樣的嗎?
陣法……東北海域?為何我腦海隱隱熟悉?籠煙築的暗宮,籠煙築的駭夜,那個天人般的男子跪道:蒼生塔遠在東北海域,除非……我心中忽然一陣疼痛,禁不住低呼出聲!
「夫人怎麼了?」暗人驚愕。
槐兒慌忙道:「不知道啊,剛剛就是這樣心口泛疼……這是怎麼了?」
我只覺得心如刀絞,無來由的疼痛……耳邊再次有凌亂的曲調縈繞?眼前人影交錯……很奇怪,很詭異,又讓我很無力的感覺!
我的手腕被暗人執起,過了一會兒暗人才鬆手道:「夫人的脈象很亂……今日吃過些什麼?」
桃桃一愣:「你是說,夫人中毒了?」
暗人沉吟:「有此跡象,但是屬下實在分辨不出此脈象,因何而起。」
「不可能啊!夫人今日什麼都沒吃,只是喝了些水而已……」槐兒驚詫起來,我只覺得心口的疼痛朝四肢百骸擴散,那樣的酥麻,終是讓我暈沉了過去……
燭光搖曳,昏黃的亮光映照著四壁。
趴伏在桌面上的槐兒似乎睡著了,我呆呆的看著燭火,只覺得渾身酸乏……慢慢的,才想起這是在一戶農舍,我們已經逃離了極歲城!傍晚,我卻被莫名的疼痛折磨到暈厥?誰說我中毒了……此刻醒來,我倒感覺疼痛已然消失?
「歲姑娘……」
忽然的聲音讓我回神,我慢慢坐起身:「桃桃,你怎麼還在這裡?」
桃桃的小臉在燭光下很是白皙,她佇立在我床邊,看了一眼槐兒,又對我輕道:「桃桃一直在這裡陪著姑娘,姑娘可好些了?」
我心下有些感動,輕輕點頭:「我沒事了……現在很晚了吧?」
「已過子時了,」桃桃轉身端過一碗溫熱的粥,依然輕道:「姑娘吃一些好嗎?」
我愣了一下,感激的接過,不要說此刻我早已飢餓,就算很飽……也拒絕不了這麼柔情似水的女孩,她這顆玲瓏心真是體貼的過分啊!
桃桃將我已經喝完的空碗放回床頭桌,對我淺淺一笑:「姑娘,你還想睡嗎?」
我看著她清秀的臉龐,淺笑道:「已經很清醒了……你是不是有事?」
桃桃微怔,垂目道:「桃桃知道姑娘心中有牽掛……今夜月色倒是不錯,桃桃陪姑娘出去走走吧?」
「這麼晚了,你也累吧?」我總覺得桃桃的臉色分外白皙?甚至有些蒼白的感覺,歉疚的看她:「你不要為我強撐著……」
「無妨,桃桃不想睡,只想看看月亮……姑娘也可以當做陪桃桃走走,好麼?」桃桃小臉洋溢起弱弱的羞澀。
看看月亮?莫名的,我想起那個如月神般的男子,如美人般的男子……他看月亮的景象,是無人能及的靜謐,似乎時間都會為他凝滯……
我點了點頭,取過薄被欲蓋在槐兒身上,桃桃已經伶俐的伸手接過:「姑娘,我來吧。」
我深感她的勤快,也就任由她去做了,心中倒也驚奇:槐兒今日怎麼睡得這麼沉?看來就算是妖,經過這樣的奔走逃命還是會累的!倒是桃桃這個女孩,怕是心事重重吧?經過天牢的折磨,暗夜的逃離……明明那麼憔悴,卻還能這樣強撐著?
桃桃方開啟房門,暗人現身恭敬道:「夜深了,夫人要去何處?」
「只是在院中走走。」我回看暗人,輕道。
「是。」暗人應聲,恪盡職守的退至一旁。
桃桃輕輕扶上我的手臂,和我一起出了房門,子夜的月光散發著銀白的光輝……就是盛夏,也讓人覺得微涼!
我回握桃桃纖白的小手,對她淺笑了一下:「桃桃,你是不是有心事?」
只覺得她微顫了一下,輕道:「歲姑娘,謝謝你帶我出來……」
我只是靜靜看她,卻見她又止住了聲音,似是在思慮著什麼?我想:這個看上去羸弱的少女,絕不只是讓我陪她看月亮這麼簡單!她明顯有希望和我獨處的意願,怕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吧?我對她,莫名的……就是有一種無來由的熟衿感?
「怎麼了?」我微笑看她。
桃桃復又抬眸,清亮的眼眸凝看我:「歲姑娘,有人想見你。」
我一愣:「誰?」
「桃桃帶你去見他,好嗎?」桃桃聲音溫柔,卻有著說不出堅定?
對視著她眼眸,我忽然發現有一些陌生的知覺漾動在空氣中?身後有門扉撞開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槐兒那驚慌失措的聲音:「夫人……」
淡藍色的纖細身影,身手利落的貼近我,我頸上一涼,銀色的匕首散發著森嚴冷漠的光……
「桃桃!你做什麼?」槐兒驚呼的奔過來,暗人們早已蓄勢待發的看著我們!
「站住!」桃桃冷聲喝住槐兒,槐兒腳下停步不敢上前,只是緊張的看著這銀晃晃的匕首。
眾人一陣靜默,我卻出奇的平靜了!我任由她挾持著,也無意掙扎什麼?「桃桃,為什麼這麼做?」
槐兒見我問話,忙看向她道:「是啊……你為什麼點我穴道,為什麼挾持夫人?」
「槐兒姑娘,你可真是個高手,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辰內衝破穴道?」桃桃語音一冷:「那麼就請槐兒姑娘退後十步……桃桃可不想傷了歲姑娘!」
槐兒臉頰一陣紅白,我心下很快明白:看來是桃桃替槐兒蓋薄被時動的手?槐兒本沒什麼武藝,當屋裡沒人時,她自然可以隨心所欲的幻化了……
我的鬼嶺暗人們靜默的看著,為首者冷道:「你到底受誰指使?」
但見槐兒也惱怒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夫人救了你的命,你就這樣報答嗎?」
桃桃扣住我的肩頭,將我往後帶去,強自鎮定道:「若有來世,歲姑娘的大恩,桃桃定會報答……可今日,還請諸位不要妄動!」
很奇怪,此刻的我,對挾持我的少女依然沒有厭惡和慌張……我不禁歎息一聲:「桃桃姑娘,若連今生都無法照拂,何來來世相報的道理?」
桃桃沉吟道:「歲姑娘,桃桃答應了心裡的那人……今日挾持你,不得不為之!」
暗人首領眉頭緊蹙:「你到底有何目的?夫人身上的毒,也是你下的了?」
「不是!我不會傷害歲姑娘……」
她一邊扣緊了我,一邊否認!說時遲那時快,暗色的身形如疾風拂過……我眼前一串金星直冒,感覺肩頭都要碎了!耳邊有桃桃冷怒的聲音:「各位若是再行糾纏,休怪我傷了你家夫人!」
我這才發現:我和桃桃已經背抵院門,那院門有些不穩!暗人暗襲沒有得手,又只好蓄勢待發的看著,卻不敢再貿然出手!毫無徵兆的,我喉間有一陣腥甜的熱流上湧…隨之,竟是一口鮮血噴出!?
「夫人!」槐兒驚急道:「你們怎麼把夫人傷到了?」
「歲姑娘……」桃桃也是不可思議的看我!忽聽,院外傳來奇怪的哨聲,桃桃環視週遭,清冷道:「讓開!」
莫名其妙的吐血,讓我渾身虛脫了許多……門扉匡當作響的撞擊聲,我身子一輕,被這看上去羸弱的少女往外揪去……我只來得及看那不知何時出現的馬車一眼,便眼前一陣恍惚的暈厥了過去!。
似乎有人撫過我的額頭,我渾身依然覺得無力……
忽聽有女子輕柔的聲音傳來:「……嗯,只要他沒事,她想來也就好了。」
靜謐了一會兒,這女子又道:「桃桃怎樣了?」
「毒性太烈……怕是挨不過今夜了。」另一個聲音應道,卻是如此熟悉?帶著淡然,又帶著鶯啼般的美妙。
先前的女子歎道:「明昭玄好毒的手段……」
「自然是的!這皇帝定早做好了準備……從來都是這樣,不能為己所用,便要斬草除根的!」鶯啼般的嗓音,讓我慢慢清晰起來,竟是她們?
我才想起一些,這輕撫我額頭的女子便帶著笑意輕柔道:「歲姑娘,你可是醒了?」
我勉力睜開眼睛,卻是真的無力……眼前的女子一身緋白色的衣衫,明眸皓齒婉約動人,我有些怔愣看她:「目姑娘……原來,桃桃帶我來見你們?」
我一邊說話,一邊環視週遭,這是一座老舊的廟宇?不遠處,那水藍色煙紗的絕色女子凝睇我,輕道:「妹妹不必憂心,此處是昭山土地廟。」
我心中微怔,妹妹?對了,眉姑娘向來是這樣喚我的!只是,如今聽到這個稱呼,我怎麼心底發麻呢?是這個『妹妹』不好當,還是這些自認『姐姐』的人太難測?
我頭有些暈乎,渾身也有些酸軟,慢慢撐起身子:「昭山?你們找我做什麼?」
「歲姑娘……還是先躺著吧。」目姑娘淡淡道,沒有關切也沒有冷漠。
我繼續撐起自己,直到坐定,才戒備道:「為何抓我來此……是明爺指使你們的?」
她們二人對視一眼,眉姑娘淡淡道:「不是。」
不是?我懷疑的看她,眉姑娘也定定看我:「妹妹,你可找到心裡的人了?」
我一怔,心裡的人?那個冬夜,她也曾飽含深意的和我說:若是妹妹找到了心裡的那個人,那人卻與你形同陌路,你會情何以堪?
心,一陣抽痛!我不禁有些恍惚的看她:「原來……你一直都知道的?」
眉姑娘輕歎一聲:「好好調養吧,待身子好些了再說。」
她說完便走出了廟門,目姑娘也站起身欲離去,我暈乎道:「目姑娘……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目姑娘腳步一頓,回眸看我:「你很快就會知曉的。」
「都把我帶到這裡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我有些緊張不安:「那麼,風情在嗎?」
她美眸微凝,終是淡淡點頭:「你想見他?」
「是……我要見他。」
「待昭公子離了昭山,他自會來見你……歲姑娘,你還是先調養身子要緊。」
我心中一顫:「你說什麼?昭牧……」
「是的!昭公子在昭山,不過……他並不知道你也在這裡。」目姑娘對我輕柔一笑,流露著溫婉嫻淑。
我耳邊響起昨日暗人的稟報……那她的意思是:昭牧到如今還困在昭山樹林,沒有回去過嗎?我心中隱隱不安:「你們……不是幫昭牧的?」
目姑娘眸光微凝,卻是沒回答我。我越加不安了起來,風情和明爺淵源很深,難道風情要幫明爺對付昭牧嗎?「是不是……明爺也來了?」
「沒有。」目姑娘很快的回答我。
我一愣!語氣微緩,也有些無奈:「請目姑娘告訴桃花,你們費盡心機……設計讓桃桃挾持我,到底意欲何為?」
「歲姑娘以為呢?」
我看著她淺笑盈盈的拖延,有些懊惱,但終究沒什麼辦法:「在桃桃挾持我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受制於明昭玄……可現下看來,並不是這樣。」
目姑娘眸光微怔,卻是帶起悵然:「歲姑娘是聰慧之人……沒錯,桃桃是受制於東昭皇帝!不過,她並沒有因此將你的行蹤洩露……」
「目姑娘真是開玩笑了,她沒洩露……但是,她直接把我挾持出來了。」
「歲姑娘可知,桃桃寧死也沒把你獻給明昭玄?歲姑娘又可知,你可以讓桃桃換回一條命?」目姑娘忽然冷看我。
我心中一震,暈沉的看她,但見她眼眶微紅,悵然道:「歲姑娘自然是不知的……就像歲姑娘不知昭公子為你『晨昏定省』,為你一年又一年的製作『紫韻』,昭公子……」
她忽然止住了聲音,苦澀一笑:「如今,更是為你將『空名』身份揚至天下……如此情意,想必歲姑娘這一生都無法償還了!」
我怔怔看她,她幽深難測的回看我:「怎麼?歲姑娘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忘記和冥尊主生死相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