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公公留了什麼話？」我垂眸淡道。
槐兒倒是一愣，訝異道：「夫人，你好厲害啊！您怎麼知道這閔公公會留話？」
槐兒的話音，倒是讓我笑了，這閔德意閔公公可是昭玄皇帝的心腹啊！他那『話中有話』的本事，可是厲害的很！先不說我當年便和他多有接觸，就是今次來到極歲城，他就明裡暗裡的八面玲瓏著！
我就怕槐兒大大咧咧，聽不出人家的暗示……「槐兒，你把他的話，原樣學一遍。」
槐兒『啊？』了一聲，忙道：「閔公公說，若是您還覺著累的話，今日可要好好歇息。還說，別打攪了夫人小憩……後來我送他和一眾太監出門時，閔公公又在宮門處說了一句。」
見我只是靜靜聽著，槐兒嬉笑了一下：「就是說這皇上吧，極少親自陪人賞游的呢，囑咐夫人今夜好好休息……若是身子骨輕鬆些了，明日才好同賞九夏苑呢！」
我微微一笑，槐兒不解道：「夫人，這閔公公雷雨天的給您送賞賜，他也就是說這麼幾句而已！我看哪，定是這皇帝深怕您明日不出席苑游而為之……」
我看了一眼紗簾外的仕女身影，她們各自靜立如『木樁』……我心中自明：宮中耳目多如螻蟻，實是防不勝防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坦坦蕩蕩，反正只是過客罷了！
我淺笑道：「槐兒，閔公公說得是，這是我們的福分呢！若是拒不得，明日便去吧。」
槐兒嘟囔道：「雖說皇帝極少陪人賞游，可咱們在這裡十日，這皇上見了您十次啊，其中大多數就是游御花園……說什麼福分，可我都膩了！夫人，您昨日不是暗示皇上……明日不去了嗎？」
我忍俊不禁，槐兒就是這麼率真！不知道這些話，外面的仕女會不會向明昭玄稟報？「槐兒，我還沒那麼矜貴呢！你在昭山這麼多年都沒膩……只不過十日就如此抱怨，真是稀奇！」
槐兒見我戲謔她，忙道：「昭山自由啊！再說了，我也沒覺得御花園比昭山的桃花林好玩多少……」
「你不會是為了討好我，故意這麼說吧？」我笑看她，其實我知道槐兒說得是真的，無關風景，只是『不自由』！槐兒在鬼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在古堡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管束，在昭山就更不用說了……
「夫人說哪裡話？」槐兒不依道：「莫說槐兒自小在昭山長大，夫人自己不也說，世外桃源是最美好的嗎？那槐兒喜歡昭山……為何就被夫人說成討好了？」
「你這丫頭口齒越來越伶俐了……好了，當我說錯了還不成嗎？」不知是不是和狐狸相處久了？槐兒什麼都沒學，倒是學足了狐狸不依不饒的架勢……一離開鬼嶺，也能和我這樣鬥嘴了。
「夫人，您可是想起鬼爺了？」槐兒咯咯笑道。
「槐兒姑娘，你可真厲害。」
「這有什麼難的？夫人，槐兒伶俐的不只是口齒啊！在這裡，沒人和您鬥嘴，多無聊啊！槐兒都膩煩了，就不信夫人還會眷戀這裡……」槐兒語勢一轉，不滿道：「咱們都來這麼多天了，為什麼還沒見到那南音國的女人呢？什麼時候才能回鬼嶺啊？」
回鬼嶺？我微微怔著，沒再接槐兒的話，只見窗欞外的雨勢小了許多……是啊，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歲無生的允諾呢？自我入了極歲城，歲無生一直打著忙碌的幌子，我和明昭玄相處時，倒是別的宮妃在場的次數多！
金碧輝煌的極歲城，我認識的宮妃並不多，除了紅顏早逝的玉貴人，故人也就當年的李貴妃和殷淑妃了，奇怪的是，聽聞她們二人都隸屬為嬪，算起來都是降了一級，李貴妃如今是婕妤，殷淑妃名稱未變，但我除了初時見過她們一面，這些天遊園並未再見！
按照東昭國份位來說，歲無生無疑是後宮最尊貴的妃子！貴妃之位僅限於皇后之下，而上無皇后人選，歲無生便是後宮之首了！有時候讓人覺得，李貴妃降級，難道是為了讓位給歲無生嗎？
更驚奇的是，歲無生也和李婕妤，殷淑妃一樣，不曾出現在我和明昭玄相處時，倒是那些不曾認識的美人偶有出現！
不過，歲無生倒是相約我七月初一同去儺祠宮……據說，那是皇帝為她新建的偏殿，專門用來祭祀之用？「槐兒，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夫人，今天是七月初一呢。」
我微怔！思緒回轉道：「槐兒，你說得對，我想是時候提醒她了……」
我話音未落，隔著紗簾的中庭有人影晃動進來，便有仕女聲音道：「稟桃花夫人，貴妃娘娘的鸞駕已到了心明宮，娘娘說……請夫人上車同去儺祠宮，夫人此刻方便嗎？」
真是說誰誰到啊！槐兒愕然看我，我失笑：「你忘了，十日前，她便約過我了。」
「我以為她隨便說說呢……」
我淡淡一笑，輕聲道：「一入宮門深似海，沒有那麼多隨便的。」
初入極歲城，我便要求住在心明宮，皇帝竟也爽快應允！歲無生出奇的忙碌，反而都是昭玄皇帝，每日例行禮節的邀我見面……
猶記得，我初入極歲城，歲無生依偎在明昭玄身旁，淡笑而意有所指的說：『皇上，本宮最近著實是忙著，待過些日子，本宮一定給妹妹接風……還請妹妹，莫要著急呢。』
當日，她從始至終沒提過南宮妖嬈，或許是礙於明昭玄在場吧！我聽著她口是心非的熱誠……卻沒想到，這樣的雷雨天氣，她還真的依約來了？
馬車外的雷雨淅淅瀝瀝，眼前和我隔著矮几的絕色女子，一改初見我時的盛裝！今日的歲無生，柔美的身段著一襲落霞軟紗，冰肌玉膚滑膩似酥。
只見她美目凝看我，唇際一抹如花笑靨，嬌柔道：「妹妹，儺祠宮離心明宮算不得遠……馬上就要到了！」
我淡淡看她，點了點頭。
「本宮聽說妹妹……不想參加明日的『九夏苑游』，妹妹可是身子不適麼？」她對我淺笑道。
我也淺笑一下看她，此刻就我們二人，她也如此演戲？
這一次相見，她對我親暱的過分，好像曾經的『置之死地』是我的幻覺一樣？說實話，我對這樣的歲無生很不習慣，和我印象中的她差異太大了！
「貴妃娘娘客氣了！承蒙皇上盛情，多番賞游……只是桃花身子弱，怕是有些乏了。」我很是直接的說道，我確實不喜歡和宮妃們相處！更不喜歡和明昭玄獨處……
果然，她輕輕『哦』了一聲，眸光朝車外的小雨看了一眼：「本宮近日忙，連陪伴皇上的時間也少了許多……看來，妹妹也是這些日子累到了！無妨，等過了中元節，我們姐妹多多相處。」
我對她牽扯出一抹淺笑：「娘娘身為後宮最尊貴的人，自然是身負重擔了！算起來，桃花來極歲城也有近半月了，怕是不日便要回了。」
歲無生聞言定定看我，美眸終是有些冰冷，幽幽道：「妹妹，你可是在暗示本宮……告知你那『賤人』的近況？」
終於不用演戲了？還是這樣絕世高傲的歲無生，讓我適應一些！「娘娘……你說呢？」
她復又淺笑了：「都是本宮的錯……一忙起來，也將這事擱下了！不過妹妹，我們姐妹倆真是心有靈犀呢！」
姐妹？我聽著她左一聲『妹妹』，右一聲『妹妹』的叫喚！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其實我說與不說，她自己心裡應該最清楚的！
「妹妹可是生氣了麼？」她含嬌凝睇的看我。
「娘娘說笑了，這南宮郡主是桃花送給娘娘的大禮，何來生氣與不生氣之說？」我依然神色淡然：「只是，娘娘如此厚待她……卻是宅心仁厚的緊了！」
先不說她對我親暱，藏了多少用心；就是此刻口口聲聲是為我對付南宮妖嬈，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把斷腸崖的受辱，盡數推到我身上嗎？歲無生，昭山上……我已經還過你了！
歲無生微怔，卻是含笑道：「妹妹若不是為了那賤人……難道是因為南音國的中秋大婚麼？皇上已經授意方大人去南音國道賀……不知妹妹著急回去，可是和此有關？」
方子儀接受明昭玄口諭的那天是在御花園，我也在場……他籌備賀禮之事，我自是知曉的！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只要提起『那個人』，我的心就會不能停止的泛起苦澀和悸動？
我知道她是在試探我，或是在逼我流露情緒！這樣一想，我便隱忍著面色和心緒！她見我神色冷淡，靜靜和我對視一眼，眸光越加幽深起來：「是不是本宮說錯話了？好了，不說這個了……不過妹妹無論如何，也應當過了中元節再走吧？」
「七月十五？」我淡笑一下：「為何？」
「如妹妹所言，本宮對那賤人已是仁厚至極了，養了她這麼些時日……豈有不禮尚往來的道理？」她復又柔柔一笑：「所以今年的中元節，會有一場很有意思的祭祀，想來妹妹會有興趣才是。」
祭祀？東昭國還有為鬼節大肆祭奠的嗎？我怎麼沒聽說過？再說，槐兒說歲姬已經不再干涉人間之事，如今的歲無生早已沒有歲姬的紫符靈力相助，那她也就沒什麼法力了！只不過她身份尊貴，不必再接手什麼收靈除業的法事……如今她，怕是空有『聖靈女』的名聲罷了！或許也因此，她並不知槐兒是妖？
「如何有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和南宮妖嬈有關？
歲無生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襯得她的絕色麗容，更是美麗動人！「到了中元節，妹妹便能看到了！」
我見她賣關子，淺笑道：「原來，東昭國還有為鬼節祭祀的？」
歲無生看了我一眼，幽幽道：「妹妹自然是不懂的了！妹妹代替本宮一年，該做的沒做……倒是讓人大開眼界了！」
我心中一顫，她的語氣和眼神，像極了昭山時的模樣！她是不是又想起了那年的清白受辱？她說我該做的沒做……言下之意，不該做的我倒做了，也害慘了她？
耳邊又有歲無生的聲音道：「妹妹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東昭國的鬼節之奠並不是世人皆知……」
她話未落，馬車已然停了下來，車駕外有宮婢恭敬道：「回貴妃娘娘，儺祠宮到了。」
歲無生邊朝外輕應一聲，邊朝我看了一眼……車簾適時撩起，只見外面的雨已停下，槐兒已經和歲無生的一眾婢女同候車駕旁了！
雷雨初停，午後天際還有一道奪目的彩虹，霎是光彩奪目。
彩虹，襯著眼前這座寧靜的儺祠宮，很是美麗，又有些詭異？因為說是宮邸，還不如說它是祠堂更合適！整座建築透露著肅穆的感覺……
「妹妹，這裡很安靜……是不是？」歲無生對我回眸一笑，卻是有些莫名的神色。
「娘娘早前便說，請桃花欣賞您的儺祠宮……不知此處，有何特別之物，亦或是人？」歲無生厭惡我還來不及，又怎會做無謂之事？除非……
但見她美眸流轉起光澤，卻是笑得極美：「妹妹，本宮早說過你我心有靈犀……果真是呢！特別之人？自然是特別的緊了！」
我看著她這樣的笑意，竟有些不安？歲無生又輕歎一聲：「妹妹可知，有人掘地三尺的找尋這賤人？」
果然是妖嬈在這裡！「這世間珍惜南宮妖嬈的人，莫過於北真國的花吟王爺了！若是娘娘為難，桃花很願意再次接手……不知，娘娘何意？」
「妹妹，禮物送人了，還有要回去的道理嗎？」歲無生斂了笑意，幽幽道：「本宮既說了給你交代，妹妹放心便是！妹妹可知，在你踏入極歲城的當日，本宮便已依諾做了該做的事……她也得到了她該得的懲戒？」
此刻歲無生的美眸，猶如冰雪山下埋藏的鑽石般光芒耀眼，如此妖冶又如此幽冷，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