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忍看她難過：「……發生什麼事了嗎？」
但見甄嫄深深吐息道：「對著相同的容貌多年，方纔他卻說……已經忘記了！桃花夫人，昔日你聽到尊主忘記你的時候，可是如我一般難受？」
「甄姑娘？」我看著她的心傷，只能輕喚一聲，到底她和狐狸有什麼淵源？
甄嫄卻對我笑了笑：「桃花夫人，你知道愛的背面是什麼嗎？」
我一愣，愛的背面？一時不知道如何出言，卻聽甄嫄落寞道：「世人都說，愛恨愛恨……其實愛的背面不是恨！」
我呆了一下，心有所動：「那是……什麼？」
甄嫄泛起淡淡淺笑：「是遺忘啊……桃花夫人，難道不是嗎？」
我心中恍然一震，是啊！不管是愛還是恨，都會讓人情不自禁的牽掛……可是遺忘，會讓曾經重要的人，變得比鴻毛還輕，甚至不復記憶！
眼前，一封信箋遞了過來，她纖纖素手有一絲微顫……在我抬眸的時候，她將信箋擱在了窗欞，轉開了身子，往宮門走去。
我原先就猜到了是狐狸，此刻看著甄嫄的落寞，不自禁的對著她的背影道：「甄姑娘……真正的遺忘，不是由那人口中說出來的。」
甄嫄身形微頓，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我不知道為什麼不忍她這樣難過，似乎有些怕她誤會我和狐狸？
「真正的遺忘，是旁人都知道他忘記了你，而他和你卻不知道……真正的遺忘，你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而非是第一個知曉！」我澀然的想到了無戈，輕道：「我在鬼嶺的時候，問過鬼爺一句話，他的答案，和你給我的答案幾乎無異！」
「什麼答案……無異？」
「你們無仇，卻有恩情……姑娘當日，不也這麼說嗎？」
甄嫄柔美的背影，微微顫了一下，轉身對我，眼眶卻已經水霧瀰漫：「他真的……也這麼說？」
我對她點了點頭，心想她和狐狸真有很深的糾葛啊！又想不明白，為何他們離得這麼近，卻沒解開心結呢？
只見甄嫄忽然面色冷了冷：「桃花夫人，你心中真的只有尊主嗎？」
我一愣，沒想到她忽然收斂了柔情，隨即想到：難道她心中忌諱狐狸給我寫信……還親自送來？對了，甄嫄今日裝扮這麼美麗，不只是認為我識破她這麼簡單吧？不是說，女為悅己者容嗎！
「甄姑娘，你不要誤會了，我一直把鬼爺當兄長看待，斷沒有別的什麼……你可放心。」我對她微笑了一下。
「若是如此，你敢把信箋……拆給我看嗎？」甄嫄若有所思的看我。
我一愣，想想好笑：「無妨。」
甄嫄卻似怔了一下：「算了……我信你。」
「你信我？」
甄嫄卻自嘲道：「是啊！我信你，卻不知道還能不能信他，他為了你夜闖古堡，毀去了他多年的誓言，我想他……再不需要我相信了。」
「甄姑娘，我想你是有什麼誤會吧？他是鬼嶺的主人，而我和也只是主僕關係罷了，鬼爺來此定然有要事找我……你和他的事，可見已經很多年了，如果你對他有情，放不下他，那你就去爭取！」
甄嫄訝異的看我：「爭取？」
我看著她：「是的，爭取！桃花見過的甄嫄，是個開朗敢為的女子，為自己的幸福爭取，有何不可？今夜的你，豈是真正的你？」
「歲桃花，你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甄嫄忽然對我笑了笑：「你是不是為了爭取自己的幸福，才堅持在尊主身邊？儘管，他要娶別人了，你還是不放棄？」
我心中驟然一痛：我的爭取是如此的艱難，明知道他不會再愛我……只見甄嫄淡綠色的衣袂浮動，帶著幽香來到我身側。
我不解的看她，她微微傾身，附在我耳邊道：「他是愛你的……這麼多年來，我從沒想過他能為一個女子如此付出！」
我一怔：「你在說誰？」
甄嫄退開了一步，卻慢慢撩起袖子：「你說呢？為了護你周全，為了你能活著，他逼迫我……你可知道，我娘知道我那麼做，狠狠打了我一頓，到現在我身上都是娘的鞭痕呢！」
「你是說冥無戈嗎？他逼你做了什麼？」我萬分詫異的看向她的手臂，白皙如羊脂的肌膚上，果真有著淡淡的傷痕。
甄嫄輕道：「你很快就會知道的……此刻你要記得，就算我和鬼青竹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不能愛上別人！因為，你不能背叛尊主！」
甄嫄真是個說變就變的人，她忽然會笑，忽然又會幽冷，但聽她冷聲道：「若是你朝三暮四，就是風情也不會饒你！」
我一怔：「你也認識風情？」
甄嫄笑了：「自然是識得的，去年九月……不過，他現在恨死我啦！誰讓我騙他呢！」
我滿頭霧水，去年九月？「那時，我好像在秋水情莊，難道甄姑娘也去了情莊嗎？」
甄嫄搖了搖頭：「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離開古堡了……」
我越加不解了，只聽她又道：「我們是小時候就相識的了，小的時候，風情會從京城捎帶些新奇的物事給我們玩……風情待我們總是很好的！」
「你們？」原來他們是少年夥伴？
「是啊！那些年，姐姐和我都很期盼，那時的哥哥和風情來古堡看我們的，」甄嫄泛起悠遠的笑：「直到娘知道了，她痛打了我和姐姐一頓……」
「你娘……經常打你們嗎？」她還有姐姐？哥哥？看甄嫄身上的鞭痕，都長這麼大了，還被她娘打？
「做錯事了，就會被打啊！」甄嫄俏皮一笑：「不過，我娘都是幾年回來一次，姐姐說，做錯事的時候，就是娘快回來的時候……所以，我們總是希望自己的錯事夠大，夠驚動娘！」
我愣愣的聽著，看著甄嫄的期盼神情，原來這也是一種幸福嗎？「你娘平時……應該對你們還好吧？」
甄嫄秀眉輕蹙：「這裡只有冷冰冰的宮邸，娘來了，至少有人和我們說話啊！娘不喜歡堡主寵愛我們，所以堡主也不敢和我們說話的……」
呃？怎麼怪怪的？「堡主，是你們爹嗎？」
甄嫄一愣，咯咯一笑：「當然不是，娘把我們放在這裡，他不敢不接啊！所以從我記事起，就沒和他說過多少話，只是我和姐姐都隨他姓而已！後來他死了……這裡就沒有主人了，你問我是不是這裡的主人，我也說不清楚呢！」
原來如此！我好奇道：「你們不是還有一個哥哥嗎？」
甄嫄忽然斂了笑容：「沒有了！」
我怔愣，她剛剛明明說過的！「你說小時候，你哥哥會和風情會一起來看你們……」
「我說沒有了！」甄嫄冷冷打斷：「我只有姐姐，沒有哥哥！你聽清楚了嗎？」
我一驚！甄嫄面色緩了緩：「定是你聽錯了！」
好吧，就當我聽錯吧！甄大姑娘，你至於這麼凶嗎？我心中暗歎！不知道還要不要接她的話，也不知道她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我的寢宮？
甄嫄打量著我：「你不想聽我說話了，是不是？」
我一怔，這孩子也太敏感了吧？忙搖頭：「沒有啊！我只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問而已！」而且，我也好奇她和狐狸到底有什麼糾葛？我想，如果不是甄嫄喝了點酒，她是不會和我說這麼多話的吧？
甄嫄雙手扶住窗欞，看著窗外道：「自從，娘不許我們見外人後，從此便再無人敢踏足古堡了！小的時候，姐姐總是護我，總是把過錯攬上身……所以娘回來總是打她！」
呃？這樣子的！「那你姐姐現在在哪裡了？」
「她嫁人了……」甄嫄笑了笑，面頰泛起美麗神色：「從此，這古堡就我一個人了！」
「一個人？」她是說能陪伴她一起生活的人吧？自然摒棄那些奴僕了！難怪她一直流露著寂寞神情！
「是啊！一個人呢，一個人煉毒，一個人易容，一個人做事……姐姐卻從沒回來看過我。」她越說越輕，似乎難掩哀傷？
「你姐姐嫁得很遠吧？」我安慰著，一直相依為命的人，忽然走了是會想念的吧！「待她有空了，定會回來看你的！」
「不會了！」甄嫄忽然聲音冷了下來。
我不解的看向她，她的側面極其柔美，似乎覆著薄薄的月光一般，但見她搖頭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娘說得對，我欠姐姐的太多。」
甄嫄說著，面頰有清淚滑下，她櫻唇輕啟，卻是微微顫抖著：「娘說過，我們都是該死的人……是上天對娘的懲罰！她本就不指望我們能活著，因為我們是她最『遙遠』的親人！可是娘那年回古堡，看到他的深情……終究還是被他感動了！」
我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可心卻莫名的難受起來，或許是我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傷心吧！「他……是誰？」
甄嫄淡淡道：「他是娶我姐姐的人……我是不是該喚他『姐夫』才是？」
我被她看得有些不解，卻是點了點頭：「是的。」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姐姐是怎樣認識他的？」甄嫄對我俏皮一笑，猶如月光下的精靈！
我心中有些沉重，依然點了點頭，聽說有些酒是後勁很足的，我覺得甄嫄的面頰更紅了些，不知道她是不是醉意也多了些？「我給你倒杯熱茶吧？」
甄嫄一把拉住我：「我不想喝，我喜歡現在這樣……你別走！」
我愕然回眸，她又把我按坐在窗欞前邊的榻上，只見她柔聲道：「你別擔心，我把你也當親人的……」
不管此刻的甄嫄是不是真醉了，我看到她明眸流盼的眼神，不由得心軟了一些：「好吧，我不走。」
甄嫄泛起笑意，指著外面的月夜：「那些年，也是這樣的晚上啊！我就在前面的林子裡，看到了他……」
「他？」我還沒意識過來。
甄嫄點頭：「他受傷昏迷，流了好多血呢！卻不知怎麼闖入古堡的林子了，我將他帶了回來……」
我心中一怔，驀然道：「你救的人，是鬼青竹？」
甄嫄原本神情悠遠，聞言頓了一下，歎道：「你真聰明……姐姐知道我帶陌生男子回來，笑說我又可以讓娘回來打一頓了！」
怪不得，他們兩個都說是『有恩』，那他們怎麼會成仇了呢？甄嫄明明是喜歡狐狸的啊！「後來呢？」
甄嫄眸光黯然：「他在古堡休養了一個月，傷口卻怎麼都無法癒合……終日昏迷不醒！」
我驚怔：「怎麼會那樣？」
甄嫄看了我一眼：「你不是也被傷過嗎？那是祭族的毒啊！」
我恍然明白，只聽她笑了笑：「我和姐姐雖然煉毒，養蠱……卻不能救醒他，幸好娘回來了！」
「你娘有解藥嗎？」
「是啊！」她笑了笑：「他終於醒了，可他只是休養了十餘天便執意離開，我捨不得他走，便去和他說了！但他還是走了，不過他說會常來看我！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那鬼嶺的主人……只要有他在的日子，我和姐姐都好快樂呢！」
我怔愕著，以狐狸的口才和能力，哄女孩子歡心確實不難吧！何況她們姐妹倆幾乎不外出？心中卻又忽然一震！
果然，甄嫄神情黯然了些：「我隨意將外人帶回，這次娘竟然沒有打我……原來，姐姐又已經向娘請罪了，娘也沒有打她，娘對我說，讓我退出，讓我留在古堡！」
我赫然一震，退出？「你那時候，已經喜歡上他了吧？」
「可姐姐也愛上了他呢……」甄嫄淺笑著，落寞著：「那個晚上，我以為他睡著了，我想偷偷去看他……他卻握住了我的手。」
我腦海瞬間浮現狐狸夜虜少女芳心的場面，卻聽甄嫄道：「我跟他說，我以前騙了他，其實是姐姐救了他……」
「你真的就這樣退出了？」我愕然，這是什麼苦情戲啊？
「他說，娘已經和他說過了！就算是姐姐救了他，他要娶的人還是我……姐姐的恩情，他自然會想辦法報答，但不是以婚姻來交換！」
我一愣，對狐狸的好感大大提升！果然是稱霸一方的鬼爺呢！看來，狐狸真的是比較喜歡甄嫄了！可是，怎麼沒成呢？「後來呢？」
「當時我很是震驚，我已經答應了娘，而娘決定的事，是無人能改的，比如：她說我們生來是為黯冥宮差遣的僕人，我們就只能是僕人……可青竹卻說，相守才是夫妻，他一定會帶我離開！」
相守才是夫妻，這是狐狸的話，狐狸也說過，他鬼青竹身邊只會有一個妻子！耳邊有甄嫄淡淡的聲音：「娘讓他發誓，離開後再不要踏足古堡……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想姐姐定然一直沒有開口和他說話的！所以，他不知道跟他走的人，是姐姐不是我……」
我愕然：「你姐姐代替了你？為什麼？」
「是的，我騙了他……後來，他讓人傳書給我，他在古堡外等我！」
「你去了嗎？」我有些著急。
甄嫄微笑著：「去了！我告訴他，我心甘情願的；我讓他，好好照顧姐姐；我還告訴他，姐姐愛著他……」
我想不到甄嫄會這樣，原來一直開朗不羈的她，以前是這樣的？「那他當時……怎麼說？」
甄嫄看著我，輕輕道：「他打了我一巴掌……他說，該打的女人，他還是會打！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想見到我……」
我心中有些疼痛，為他們兩個明明相愛的人疼痛……「他就這樣接受了你姐姐嗎？你就這樣離開了？」
甄嫄慢慢站起身來：「是的，他接受了我姐姐……他說，從今而後，鬼青竹妻子這個位置，再也不會空著，再怎麼輪也輪不到我。」
輪不到？這麼說，狐狸前妻死了一個月，又要娶妻是因為這個？那麼，他的前妻就是甄嫄的姐姐！我也站起身來，我知道她累了：「甄姑娘……傳聞，他對你姐姐還是很好的。」
「是啊！姐姐的身子比我還弱，我們都不會活得太長的……」甄嫄回首對我嫣然一笑：「對了，姐姐和我，是孿生姐妹，她的名字叫甄瑤。」
她剛剛說過，她母親覺得她們姐妹是最『遙遠』的親人？大雪紛飛的日子，孿生的女子……確實很難分清吧？
「我離開他的時候，送了一樣東西給他，想必你也是見過的，」甄嫄幽幽看我一眼，背轉身道：「我對他說……擁有沉仙酒的人，是會幸福的。」
我呆了一下，怔怔未語，這句一模一樣的話，狐狸也對我說過！我一時看著甄嫄慢慢朝宮門走去，卻不知如何跟她道別，只聽甄嫄沒有回頭道：「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他給你的這封信箋，我已經先行拆看了……」
她話音未落，身影消失在宮門處，我頓時五味繁雜，慢慢拿起狐狸的信，果然封口已經被裁開了！我抽出絲箋，只見裡面短短寫有一行字：擁有沉仙酒的人，是會幸福的……
一早，某人終於八百里加急將辰的本本帶來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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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就讓我們一起期待桃花夫人的戰國愛情吧！辰先去忙了，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