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強自鎮靜的心緒,在這一刻紛亂開來,昭牧?為何你總能如此恬淡,如此溫柔的對我?彼時的月夜,你也是一汪鳳目沉洇,柔聲對我說『只要能與你相守,這些都不重要。』
曾經,我對你的這句話,那麼的不相信,那麼的怨天尤人……卻原來,你是說真的,你恬淡如故,一樣的執著,一樣的溫柔!
我抬眸看進他的眼裡,想問他為何追尋我的腳步,為何不放下我?曾經的萬般疑問,終是化為此刻靜靜的聲音:「為何……你一直不變?」
他俊美的面容一如曾經的柔和,眼中仍是無限的柔情:「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桃花,你還記得麼?」
我心頭一怔,記得?你曾經對我說,牧不慕皇權,不慕富貴,只願和心愛之人琴瑟和諧……你說,牧願去塞外看那長河落日圓,姑娘可願意?
水霧終是慢慢蕩漾在我眼眸,可我心卻是萬般酸澀著,輕輕的,在昭牧的愕然間,我抽離了被他執起的手,哀傷著搖頭:「不……牧依然是這世上最恬淡,最美好的男子……可是,桃花早已不是了!」
在昭牧出言之前,我退了一步,淚珠縈繞眼眶,我微仰了臉龐艱難道:「昭牧,我們……回不去了!我不值得你執著,不值得你一次次涉險!你是空名先生也好,你是七王爺也好,我都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昭牧鳳目沉洇的看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看著我……直到我說不下去了,他才慢慢走近我,扶住我的肩,將我攬入懷中,淡淡的紫檀香籠罩我!
我似被這幽香蠱惑般的沉靜下來,昭牧慢慢鬆開了我,對我恬淡一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所以變的人,不只是桃花你。」
我聞言一怔,昭牧捧起我的臉龐,輕柔道:「亂世浮華,是你的鬼嶺勢力找上了西名山,一切都按著你的計策而來,所以……不要有負擔。」
我心下顫動,他是說讓我把這一切當做交易,當做和情意無關?讓我不要有負擔?可是,可以嗎?昭牧,你用你的恬淡安撫我,我如何能當做不知?如何能坦然接受?
「你和滄奚……西岑王早就相識嗎?」我強自鎮定,轉移著話題道。
昭牧笑了笑:「不是很早,我西名山欠他西岑國一個人情。」
我愕然,卻又被他的淺笑感染:「……昭牧?」
昭牧回應的看我,我輕聲道:「你將我帶離了西岑,還是會助滄奚的……是不是?」
在不知道昭牧是空名先生之前,我倒是沒有這樣的擔憂,可是如今……他竟是這樣的身份!畢竟,昭牧是東昭國的七王爺啊,他真會助近鄰西岑國,而與自己的哥哥為敵嗎?先不說昭玄皇帝,就是平西大將軍也是他的親哥哥!
不經意間,觸及他墨瞳幽深的看我,我一時有些不安起來:「怎麼了?」
昭牧收回了凝視我的眼神,莞爾道:「除了你,知曉我是空名的人……甚少。」
我一怔,又了然了幾分,黯冥宮的情報力量那麼強大……可冥無戈都不確定空名先生是誰?他好像也以為空名先生是個老者?這其中大部分原因,怕是西名山故意為之吧!而昭牧說『甚少』,卻是很謙虛的很了,估計是沒有外人知曉了!
我心中暗忖:昭牧的意思是,幾乎無人知曉他的身份,他就可以不受阻礙的幫助西岑國嗎?
「你的意思是,你真是幫西岑國的?」我再次加以確定。
昭牧只是看著我,卻又似看透了我心底所想,輕柔道:「桃花,你很希望我助西岑……是不是?」
我自然是希望的,畢竟滄奚待我好……而我對東昭國沒有半點情意,北真國就更不用說了!可是,當著昭牧的面,我卻無法直接說出來……我怕他為難!
「滄奚待我很好……」我低垂下頭,輕聲道:「是我欠他太多,我不希望因為我,而害西岑國失去了盟軍。」
昭牧溫柔扶住我的肩,對上我的眼睛,語意深遠道:「當西岑王把你交給我西名山時,他便正式得到了西名山的助力……所以桃花,你可以放心。」
我對上他那恬淡而深遠的瞳眸……無來由的,有些觸動?只見他對我莞爾一笑:「桃花,你欠西岑國的人情,我會幫你一一還清……」
我沒想到昭牧會這麼對我說,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心細如髮,可是看出了我心裡的想法?看出了我對滄奚的歉疚?
我正欲出言,昭牧卻先我一步開口道:「牧不強求你答應什麼,只希望桃花你……不要對我心存謝意,可好?」
「……牧?」
昭牧面容一如尋常的柔和:「桃花,是我做得不夠好!是我讓你入住極歲城,害你受驚;亦是我讓你入住情莊,害你捲入紛爭,遭逢亂世……當年,若不是我的大意,你就不會被他帶走……」
我眼眶有些溫熱,忙道:「那……又怎能怪你?」
昭牧撫住我的唇,不讓我開口,只是輕柔道:「聽我說完。」
我愣愣的看他,被他眼底的柔情觸動,昭牧復又莞爾道:「或許事無對錯,卻是牧不夠好……你曾經對我說過,你名叫桃花,讓我喚你『桃花』,可我卻一直未醒!」
我恍然想起,歲無生在昭山時說過,『最可笑的是那明昭牧,那年他為了帶走我,竟然以皇權來交易……』
昭牧,你可是指,你錯認了我?你為什麼要將所有的過錯攬上身?我終是抑制不住,心裡酸澀不已,也不敢再沉浸在他的溫情裡,出言道:「所以,你這些年一直讓人尋我,找我?你想彌補我,是不是?」
昭牧搖了搖頭,再一次握住我的手,這一次,讓我一絲一毫都掙脫不開!他墨瞳晶瑩的看我:「這些年,我一直在自問,我是誰?」
我不解,也不敢看昭牧此刻眼眸,卻又躲閃不開,只聽他忽然道:「桃花,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誰?」
「……你是東昭國先帝的第七子,你是東昭國的七王爺,你也是天下聞名的空名先生,你是明昭牧!牧,如果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如何……會知道呢?」
我很想逃避昭牧的眼神,一口氣慌亂的說完,低垂下臉!卻發現我的手,被他握得更緊了?
「以上皆非。」他輕輕的開口道。
我心下一怔,有些愕然的抬眸,只見昭牧的眼神,已經看向了遠處的空濛山色……
他面容泛起寧靜的神色:「那只是一種身份的證明,卻不是我……很久很久以前,真正的我,便被隱藏了起來!我曾經在想,到底是父皇的遺訓,還是母妃的遺言……讓我止步情意?」
昭牧忽然如此出言,我的心也有些沉靜下來,卻又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正當我靜默聽著的時候,昭牧卻收回了眸光,神情也回復了柔和,他凝眸看我,輕道:「明昭牧,還是東昭國的七王爺!空名先生,只是西名山的主人,和東昭國無關……所以桃花,順其自然便好!」
我意識到,昭牧是在說,他會以空名先生的身份幫助滄奚!雖然早在之前,昭牧便有意幫助滄奚,但此刻,我總感覺昭牧是在為我而做決策?我不由自主道:「謝謝。」
昭牧微笑著將我的髮絲撩到肩後,他的動作如此自然!「桃花,我說過,你最好的謝禮,便是甘之如飴的接受……你可以對任何人說謝,但是牧,永遠不需要桃花你說謝。」
恍然間,心下似乎流過一絲顫慄的感覺,彷彿是那天人般的絕代容顏浮現『……你到底我要如何做?旁人待你好一點,你就會感激,我對你做的一切,你都甘之如飴?你的心,為何不能只有我?』
腦海千回百轉,我看著昭牧,心卻窒息了起來,再也無法沉寂,再也無法強裝鎮定!我一直分不清感激和接受,有什麼特別涵義?低垂下臉,顫道:「心存謝意,和甘之如飴……代表了什麼?」
昭牧笑了,笑得如此恬淡,如一縷和熙的風拂過,輕柔道:「……問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再度顫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嗎?恍惚間,似乎有人拈花一笑……我心卻越加酸楚起來!
我莫名的糾結情緒,茫然的看著昭牧,他又為何不告訴我?想著想著,卻是心如亂麻一般!昭牧面色微微一變,關切道:「不舒服嗎?」
我搖頭,又點頭,不知道如何說……恰逢竹簾外,有女子的聲音道:「先生,北真祭族有信函送來。」
我心中怔愣,北真祭族?只見昭牧面色沉靜道:「靜柔,來人如何說?」
我想起那個素面玉妝的女子,卻原來靜柔等暗人口稱『先生』,從始至終都是認昭牧為空名先生的!只是我一直沒有領悟到罷了!
「回先生,來人說,此信為祭族大祭司親筆。」
大祭司?好像山老之前,也說過什麼『難怪我家先生,要聯繫北真祭族?』
昭牧讓山老替我把脈,是早就知道我身中毒藥嗎?他聯繫明爺,是為我?我一時不明起來……
昭牧凝眸看我,我也靜靜的看他,終是先出口道:「你早就知道,我身上有『一心散』?」
昭牧墨瞳幽深的看我,輕柔道:「別怕……我們一定會拿回解藥的。」
我的記憶,再次掀開來,曾經的他,也是帶著天人般稀有的溫柔,對我說『我們……一定可以尋回解藥。』他還說過,傷勢好後要帶我去北真國尋回解藥,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我形同陌路?
冥無戈,我信你,你一定是為了我的生,身不由己,是不是?可我身上,除了九轉養生丸的毒,除了龍鳳鞭的的毒……還有什麼要背負呢?為什麼,你不要見我?你讓冥人殺了那十個南音國人,到底是為我,還是你給西名山的交代?
溫熱的指尖在我面頰流連,我豁然回神……只見昭牧正輕輕拭過我面頰,卻原來我落淚了嗎?我忙慌張的垂目,側開臉頰……
「桃花,我再不瞞你,你聽我說。」昭牧有些急切的出聲,我聞言卻是有些不解的看他,瞞我什麼?
昭牧沉默了一會兒道:「山老替你把脈,是我之意,也是為了看你身上是否真有『一心散』?」
我一愣:「你是說,山老一開始便知道我身上有一心散?既然他知道,為何他還要問我,是否中過血靈之咒?」
昭牧點了點頭:「山老故意為之……」
「是你意思?」我心下有些了然:「世人都說我擅於易容,你是怕再重蹈覆轍……怕再認錯人,所以不管我的容貌如何變幻,只要我體內有祭族的一心散,你就能確定我是歲桃花?」
昭牧緊緊的看我:「桃花,我知道你不喜歡隱瞞……所以往後,我再不瞞你!」
我心中暖流淌過,昭牧……是否我剛剛落淚,你誤會了?以為我在怪你試探我?昭牧,你總是如此心細,如此替人著想……你對我如此坦誠,可是當年的前車之鑒?
只是昭牧,我真的不怪你!你曾經錯認了歲無生,我曾經也失足昭山,吃一塹長一智是人之常情吧!
「桃花,你一點都不怪我嗎?」昭牧的聲音輕輕道。
我自然是不怪的,當下微笑著:「你還沒說,是如何知曉一心散的呢?」
昭牧恢復了恬淡的神情:「曾經,有人給了我密函,我才知曉……」
「密函?」一心散是祭族秘藥,更是隱秘至極的毒藥,知悉的人不會太多才是!
昭牧未答,只是情深的看我:「只要能解你身上的毒……牧都願意。」
「毒?解一心散的毒嗎?」何其難呢?
昭牧定定的看我:「不只是一心散,還有蠱毒……」
「蠱毒?我身上有蠱毒?也是……北真祭族的蠱毒?」我心驚又艱難的問出聲。
昭牧帶著憐惜的眸光看我:「桃花,北真大祭司親自回函……定然有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