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的身影終於都消失在宮門,槐兒才憋悶的將宮門闔上!轉身朝我走來……
「夫人,我離開沒多久啊,這是怎麼了?」槐兒焦急的問我。
我出奇沉靜的看著桌几上一列列的衣盤,巧奪天工的金冠,大紅飾輕羽的禮服,琳琅滿目的簪飾……原來,西岑后妃的禮服是這麼美的?「滄奚讓新制的,西岑王妃禮服。」
槐兒急道:「我當然知道啊,我是說西岑王連禮服都送來了,您怎麼辦啊?」
我很是輕柔的笑了:「涼拌。」
「夫人,這都火燒眉毛了……西岑王連吉服都趕製好,都讓您試禮服了!您不會真要嫁給他吧?」槐兒在那禮服上左看右看,就差跳腳了。
槐兒焦急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而我的思緒卻不斷的飄散……
想起那夜,滿是滄奚的深情,滄奚的不捨,以及滄奚對我的……不肯放手!
西岑國邊城的戰事,一刻不曾停過,滄奚和格伢都極少在王宮裡,越是如此,我就越是被看守的緊……想來那個晚上,他是專程回來看我的了!
我承認,從滄奚對我說,他要娶我為妃開始,我有過不解,有過驚愕,也有過拒絕,甚至有過怨懟……
滄奚一意孤行的要娶我,執著的認為只有他可以保護我!我一直反感別人禁錮我,可我終究無法恨滄奚的禁錮……
因為在我心底裡,一刻都沒放下離開西岑王宮的念頭……我要在冥無戈成親前,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這些日子,滄奚人在邊城,卻仍讓人趕製后妃的禮服,這樣霸道的滄奚……
他說我對他太殘忍……其實細想起來,光光我這些逃離他的想法,對他來說,確實也夠殘忍了,而我似乎從未替滄奚考慮過?思及此,我就無來由的內疚和窒息!
經歷過徹夜難眠,經歷過緊張不安……慢慢的,我就只有強裝沉靜來掩飾自己的情緒了!看著眼前槐兒的緊張,我暗歎的轉移話題:「你出宮去,暗人那邊可有什麼消息?」
槐兒昨夜化身幻靈出去,估計是清晨才回來的,所以她今早睡得晚了些……這些日子,因為王宮侍衛看守的緊,槐兒都是深夜以鬼的形式出去,她和暗人接觸定然是人的形式了!反正她半夜穿牆走壁的本事還是有的,那些暗人或許會以為她武功高強吧!
槐兒似乎意識到什麼,忙從袖口暗袋裡,取出一封信箋遞給我:「夫人,這是鬼爺給您的信。」
我接過,拆開來看,只見狐狸寥寥數字……我不禁感歎:他果真能猜我心思!竟然將這計策,行使得如此淋漓盡致?可真是只千年狐狸呢!
「夫人,鬼爺說什麼呢?」槐兒見我靜默,一如往常的好奇道:「那個南音國女人抓到了嗎?」
我搖了搖頭,點燃燭火,槐兒又道:「聽說南宮妖嬈在北真軍營……」
「她不在北真軍營。」
「夫人怎麼知道?那她在哪裡?」槐兒訝異道。
「狐狸說,她如今在古道海域附近,在那北真祭族的勢力範圍。」我聲音冷了下來。
「什麼?」槐兒驚愕半響:「那她在……主公身邊了?」
我回眸看槐兒:「主公?槐兒,日後見到北真國的大祭司,你還認他為主嗎?」
槐兒一怔,有些震懾的看我:「槐兒……只聽夫人的!」
我將手中的絲箋放到燭台的火苗上,信箋瞬間燃燒起來,槐兒瑟縮了一下……我又轉過頭,看著絲箋火熾,並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槐兒才小心翼翼的對我道:「夫人,那鬼爺有沒有說,想到什麼法子救您出去?」
我直到信箋火熾成灰,才抬眸道:「狐狸先來個投石問路,再來個四兩撥千斤……卻是要救我於無形了。」
槐兒一愣,忙道:「夫人,我聽不懂……您說什麼呢?」
我方才敲山震虎的對槐兒,此刻卻不想氣氛那麼僵硬,微微一笑:「那你想聽懂什麼呢?」
槐兒一臉訝異道:「您上次說,借助格伢殿下的力量,能讓西岑王甘心放你走,又不會暴露鬼嶺的勢力……可到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啊!」
「格伢殿下沒有合適的時機,我們便給他創造時機,」槐兒不解的看我,我微笑著:「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你先說說,你出宮有沒有聽到什麼傳言?」
槐兒皺著眉頭,又有些俏皮的看我:「夫人,您做什麼這麼神秘……您要聽什麼傳言,外面傳言可多啦!」
「那你說來聽聽,都有哪些?」
槐兒狀似思考的模樣,隨即輕歎道:「關於夫人的,大多還是以前的流言,那些人茶餘飯後談論,說夫人是妖姬,是不祥的女子……不過最近倒是奇怪呢,竟然爺有很多人,說夫人是神女呢。」
對於妖姬禍水的流言,我早已習慣了,北真國時便沒少聽聞!我聽著槐兒後面的一句,心中有些了然:「神女?是否攸關西名山?」
槐兒怔愣愣的看我,愕然道:「夫人,您怎麼知道的?」
我淺淺一笑:「我方才不是說了麼,狐狸有一招『投石問路』之計啊!」
「您是說,最近傳言說您是神女的,都是鬼嶺勢力製造出來的流言?是鬼爺所為?」槐兒訝異的看我。
我不禁暗歎著,和這個丫頭解釋謀略,可真是費時間了,若是狐狸的話,我真的是不費吹灰之力!我和他之間的函件,幾乎都是寥寥數字解決長篇大論的,我只要略提一下,他就能猜測出我的意思!
「是,也不是。」我輕歎道。
「夫人,到底是不是啊?」槐兒著急道:「鬼爺都說您,是這世間最難猜的女子了,槐兒哪經得住……猜啊!」
我不禁莞爾,這丫頭又開口閉口鬼爺的了!
「你剛剛不是說,如今傳言很多嗎?說我是神女來著?那麼槐兒姑娘,這世間傳說有神仙居住的地方,是哪裡?哪裡又被稱之為神仙道場?」我給自己沏了一杯茶,不敢指望此刻正雲裡霧裡的槐兒,還記得來侍候我。
槐兒一愣:「夫人是指,西名山嗎?」
我點了點頭:「以鬼嶺百年來的行事作風,是不可能光明正大涉足諸國紛爭的!鬼嶺對於這亂世來說,牽一脈而動全身,只會讓這天下亂上加亂……我不希望這樣,狐狸也不希望這樣!所以,狐狸必須要借力,你明白嗎?」
槐兒點頭:「嗯,可是夫人,您在東昭國時,也有人說您是……神人庇佑的啦!難道那個時候,也和西名山有關嗎?」
我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知了!不管有沒有關聯,反正狐狸這次是藉著這個由頭,以流言試探西名山!沒想到,那空名先生竟沒有半點不快,反而還有幫襯之意……所以說,鬼嶺做了初一,西名山樂於做十五了。」
「哦,難怪如今王城裡,有很多傳言說您是神女,還有模有樣的……說您是天上神仙辰星君座下的仙子,」槐兒恍然道:「原來這都是鬼嶺放出來的流言,這就是鬼爺的『投石問路』計策了?」
「辰星君座下仙子?」我覺得好笑的重複道:「西名山的空名先生,除了善制箏樂,看來也挺會編故事的。」
「幾千年前,這西名山確實是辰星君的道場啊,夫人不知道嗎?」槐兒驚奇的看我。
我一愣,槐兒幹嘛這副表情?「我不知道,很奇怪嗎?那不過傳說罷了!」
槐兒嬉笑道:「當然不是傳說啦,我們妖族都知道的……那是辰星君上天庭任職之前的人間道場!卻原來,夫人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我無語,還真有這種事?我還以為狐狸和空名先生瞎編的……再次感歎,狐狸真是心思縝密啊!按照他信箋上的意思,這什麼辰星君道場和座下仙子的流言,似乎是西名山默許他添加的?
卻不知,他和那個空名先生,背後做了什麼交易?空名先生竟能這麼默許他,還利用西名山的名聲替我作為?
我和空名先生可不熟啊,除了昭牧……我心裡一顫,隨即又有些不解起來?
按照格伢的意思,西名山和東昭國的關係已經很僵了?那麼昭牧如今是在哪裡?他是東昭國的七王爺,他更是重兄弟情義的人,或許他早已離開了空名先生?
「夫人,這些流言和鬼爺救我們……又有什麼關係?」槐兒打斷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來:「自然有關聯的,你忘記了嗎?格伢殿下可不希望我成為西岑國的王妃!」
「可芙韻公主的二十萬大軍一借出來,西岑國的滿朝臣工,都不敢再勸阻西岑王了,格伢殿下還有什麼辦法?」槐兒嘟囔道。
「槐兒,你說南音國的二十萬兵馬,對西岑國來說重要?還是,黯冥宮和西名山的勢力,對西岑國來說重要?」我微微一笑。
槐兒一怔:「當然是黯冥宮和西名山啦,暗人勢力詭異莫測呢!南音國的兵馬,只是給西岑國錦上添花罷了!其實,只要黯冥宮幫了西岑國,南音國不可能不幫西岑的啊……芙韻公主這麼說出來,只是表面上替西岑王,堵住那些臣工的嘴巴!她也真夠陰險的,不就是怕夫人去找冥尊主嗎?」
我定定的看槐兒,槐兒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夫人,您做什麼這麼看槐兒?」
我淺笑道:「槐兒姑娘,你很聰明呢!」
槐兒白皙的臉龐霎時暈紅了起來:「呵呵,我家夫人可是才智超絕呢!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對了,近朱者赤,是吧?」
槐兒欣喜又得意的看我,我微笑道:「孺子可教呢!」
槐兒嘻嘻笑了一陣,似乎又想起什麼:「夫人,那我還是不明白,鬼爺要怎麼救我們,您又怎麼去見冥尊主?」
我笑了笑:「那就要看,狐狸四兩撥千斤的功夫了……既然投石問路成功,他定然和空名先生有了交易,鬼嶺不出面要我,西名山便會替他要這個人情!黯冥宮,既然是因為西名山而來,那麼西名山的決策便代表了黯冥宮的方向……就算芙韻公主再多『禮』,西岑國上下,定然分得清孰輕孰重!正所謂,借力使力不費力!」
槐兒有些心驚的看我,慢慢才道:「鬼爺好厲害,他這麼做,西岑王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捨棄芙韻公主的兵馬,要麼捨棄西名山的勢力,甚至是黯冥宮的勢力?」
我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沉重,又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滄奚身為一國的帝王,必須要抉擇,或許是我太自私,太殘酷了,因為這個計策是我想出來,而狐狸只是幫我做得更加淋漓盡致……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夫人?」槐兒喚我。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端茶杯的手,竟隱隱有些顫抖?我強自鎮定,心中喃念:滄奚……對不起!
槐兒似乎意識到什麼,笑道:「難怪夫人心靜如水,卻原來您早就知道這親……成不了啊!屆時,格伢殿下在內阻止,西名山在外討要人情……西岑王內外夾擊,進退兩難,他若還要娶夫人為妃,那麼西岑沒了外援而戰敗,西岑王就會成為西岑國的千古罪人啊!」
我原本已經靜了些,槐兒這番話一說,我又心顫了起來,一種疼痛漫延在心間,竟是水霧瀰漫了眼眸?
「夫人,您怎麼了?」
我頭隱隱作痛,無力道:「槐兒,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槐兒怔怔不明,卻依然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宮門開闔,我渾身如此無力,如此內疚,腦海裡滿是他那夜離去前的呢喃:『桃花,你可以愛我不深,甚至不愛我……我只要你平安的活著,讓我看到你,讓我守護你!騰格裡在上,滄奚自認能給你最多的愛!』
『桃花,滄奚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再因為你的『死訊』而心痛……』他霸道而執著的聲音繚繞在我耳際,讓我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
滄奚,滄奚,我所思所想的一切,又是置你於何地?
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讓我連自私的想法,為自己開脫的借口都找不出來,一切……都顯得那麼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