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蒼生痛哭深。
此中何處無人世,只恐難酬壯士心。
我看著這滿山的蒼涼,竟然很平靜?唯有草木盡瘁,斷弩,以及發黑的血跡和屍骨遺物……宣告著這條山道,在不久前,發生過一場廝殺!
「夫人,您快進車內吧,這裡太詭異了,」槐兒擋在我身前:「那幾個探路的暗人,應該快回來了。」
「你感覺到什麼?」我臉龐覆在白色面紗下,一襲白色儒裙和如墨青絲,與這血腥之地那麼格格不入。
槐兒見我坐回馬車內,也匆匆爬上,看了一眼身後策馬佇立的暗人侍衛們,一邊貼近我的耳朵道:「夫人,我能感覺到這附近有鬼差……」
「天色這麼暗了,這種地方自然有鬼差巡邏。」
「夫人,我們不是已經繞道了嗎?這裡應該不是戰場啊?」槐兒秀眉輕蹙,有些噁心道:「那些去探路的鬼嶺暗人們,怎麼還沒回來?」
槐兒話音剛落,前方便有馬蹄聲回來,馬上的黑衣暗人恭敬對我道:「回夫人,前方便是古道南口,根據一路殘留的斷弩斷劍來看,應是北真國人設置的埋伏,想來被埋伏的是西岑國人……傷亡不小。」
我本是平靜的,聞言心中一怔:「北真國所設的埋伏?」
「是!過了古道南口以西,便是西岑國的屬地了……如今放眼古道,唯有南邊戰況最小,夫人要去西岑國,從這裡繞道最為安全!」
我心中不安:「這是什麼時候的埋伏?為何會有北真國的軍隊埋伏在此?」
「回夫人,看血跡……應當是兩天前的埋伏!想來西岑國的將士也沒料到,所以才會措手不及!古道以北,便靠近雲來國了,怕是和此有關!而且,古道南口離古道海域亦是很近,所以有北真國的埋伏並不奇怪!」鬼嶺暗人躬身道。
「那這條古道可以繼續通行嗎?」我一知半解,只有遵循經驗豐富的暗人。
「回夫人,屬下等人分了三批探查前路,請夫人再靜待片刻。」
我點了點頭,這次我帶了洛天手下的冥人,也帶了鬼嶺的暗人,都是為了保護我的!原本洛天是堅持要和我同行的,誰知在出發前的夜裡,他收到一封密函,好像是他唯境國先帝的遺孤在雲來國出事了?
洛天是個忠義重情之人,他投奔黯冥宮本就是為了唯境帝裔而報恩,我自然能想到他內心的不安,當即允他回雲來國查看究竟,洛天對我是感激涕零!其實,我並非為了收買人心,只是這個亂世變化太快,在我措手不及的同時,世人都是一樣的吧?
我思緒轉了一下,前方又有馬蹄之聲傳來,這是第三批暗人探子!那一馬當先的暗人果決道:「回夫人,屬下等人在古道叢林,發現重傷昏迷的西岑國將領,敢問夫人如何處置?」
我沒想到這次是這樣的回稟,朝暗人看去,只見他從馬上揪起一個昏迷的青年男子,那青年身穿鎧甲,卻是渾身血跡斑斑,早有暗人將他拖到我馬車旁!
我探身出去,卻是怔然了!「就他一個人嗎?」
暗人忙道:「還有兩具屍體,想來他們三人是脫出重圍,失血過多死的……」
「那他還能活嗎?」我緊緊的盯著這個青年,心中盤算道:「這人有些眼熟,先救他吧。」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既然有西岑國將士脫逃,怕是北真國人還在附近搜尋……」
「正因為如此,更要把他抬到馬車上來,即刻啟程。」我不容置喙道。
暗人略有游移:「夫人,鬼爺交代,一切以夫人安危為先,帶上此人,怕是後患!」
「既然兩天了,也沒死……那就救活他,我有用。」我心下轉動,沉靜看著地上的男子,暗人忙俯首稱是……
馬車遙遙,槐兒替我拭去額上隱約沁出的汗珠,我終是將眼眸中的淡紫色光芒收回,指尖的光芒也收了回來。
「夫人,這人的傷口癒合了好多呢……」槐兒左看右看:「您用靈力為他治癒,想來他馬上會醒了。」
我感覺力氣失去了好多,為什麼我救人,就這麼無力呢?有時候無意間激發的恨意,卻讓我靈力自然的冒出來,都遏制不住……難道,我不應該做好事?還是,我救他……心不誠?有了計較和利用的心思?
「夫人,您怎麼了?」槐兒輕聲問道。
我禁不住道:「槐兒,你說做好事,好嗎?」
槐兒一愣,美眸眨了眨:「人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才遺千年呢!可見,做好事也是不好的……」
我怔怔的看她,槐兒不解道:「夫人,你說呢?」
我搖了搖頭,忽然也分不清了:「我也不知道……」
我話音未落,男子的聲音呻吟出聲,槐兒忙道:「夫人,他真的要醒了,快把面紗覆上……鬼爺說,不能讓陌生人看您容貌的!」
我一邊覆上面紗,一邊輕笑:「你也和那些暗人一樣,開口閉口『鬼爺說』,到底他給你們什麼好處了?」
「槐兒只知道,鬼爺處處幫襯著夫人,幫夫人的人,槐兒都聽……鬼爺還說,若是夫人有任何委屈的,隨時讓暗人回稟,實在不行,他就親自來幫您了!卻不知是真是假。」
我失笑:「狐狸的話,你也全信?」
「水……」那斷續沙啞的聲音幾不可聞,我忙將水囊取過,緩緩滴落到他乾涸的唇上,終於有意識了!
良久,他終於眼眸顫動了起來,槐兒有些欣喜道:「你醒了?」
這個青年,雙目慢慢有了焦距,目光在我身上晃過,最終停在了槐兒美麗臉龐上,只見他很是驚怔的呆了一下,甦醒的聲音吃力道:「這是……哪裡?」
「這是馬車上,是夫人救了你……」槐兒似乎有些猶豫。
我接道:「百夫長大人,你還是先歇一會兒再說話吧。」
青年無力的眼神,聞言瞬間驚愕!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戒備而生硬道:「……你是何人?東昭國人,還是北真國人?」
我淡淡看他,他自然是不記得我了!莫說我現在罩著朦朧面紗,就是露出臉龐,他也不認得吧!當年,我被藍瑜劫持,便是他將我帶到滄奚王帳的!草原上,我和他,偶爾也有照過面,只是不知道是我記性好,還是因為他也是滄奚的兄弟……
「到了西岑,你就會知道了!現下,我只是個不想讓你死的人。」
青年驚愕未褪:「你要去西岑?這一路……很危險……」
他越說,聲音越輕,肚子的飢餓聲卻響起!槐兒失笑,我緩緩將水囊遞給他,示意槐兒將乾糧給他……
青年毫不拘泥的食用起來,想來是虛脫過度,他所吃的也不多,只見他放下水囊乾糧,動了下身子,身上驚愕的看自己:「怎麼……」
「我給你敷過家傳的傷藥了,所以好得比較快。」我意識到他的驚愕,忙道。
「夫人大恩,塔裡銘刻在心!」塔裡雖是在馬車中,仍對我施以西岑禮節。
塔裡話音未落,車外一陣騷動,但聽暗人聲音傳來:「夫人小心,前方有數十騎兵……」
塔裡聞言面色一變:「這是在哪裡了?」
「已經過了古道南口和叢林……」槐兒忙應道。
塔裡看了她一眼,臉頰微紅了起來,復又謹慎道:「自從傳言說,南音國公主會來西岑,北真國南移速度,便快了許多……在下便是中了北真國所設的埋伏!北真國將士善水善弩,多會繞道水路,騎兵也是不少,多屯於古道海域,不知前方是哪國騎兵?」
我心中沉重:「請問,南北相距最遠,北真國何時繞道古道南口的?北真國千里屯兵,如此一來,豈不是很容易後路被截?」
塔裡有些訝異的看我:「夫人見識廣博,按理確實如此!原本我方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前日戰況所見,北真國絕非孤注一擲,東邊或南邊定有助力……」
我心中一怔!他的意思是,東昭國或南音國給北真國放水?我對於戰事本就模糊,分不清誰是誰非,但是商人的本性讓我明白,世人都為了一個『利』字!
南音國是個崇尚和平的國家,如今天下夠亂了,除了南邊關卡還能給百姓活路,南音國不會讓北真國的野心蔓延過來才是!
「素聞雲來國是北真國覬覦的地方,為何北真國還會遠渡重洋……往南來?」
「這位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北真國主乃妖孽轉世,武功極高……盛傳他喜歡活人鮮血,半月前,那妖孽御駕親征於西北,他的武功實在太高,竟一夜之間將雲來國主的子嗣盡數綁縛戰場!」
我驚愕,半響才道:「傳聞吧?他,他也是人……」
塔裡搖頭,面色越加凝重:「並非空穴來風,雲來國乃我西岑諸侯國,國主雲清不肯交出『心明子』,他的三歲幼子,便被那妖孽以內力吸盡血氣而死!雲清驚嚇之下,『心明子』終是落入妖孽龍浪之手……」
「這是不是和唯境國帝裔有關?」我遏制住心中的驚駭,聯想到洛天的故國遺孤。
塔裡點頭:「唯境國帝裔原本就體質羸弱,聞得『心明子』落入賊人之手,氣結吐血而死!」
死了?我駭異未減,難怪洛天那麼悲痛,那麼受驚了,卻原來他要趕著去替唯境國遺孤收屍?
我心中驚愕:「到底什麼是『心明子』?」
塔裡歎道:「心明子,是千年前拓跋古國的神物,傳聞千年前的戰場魔君生來有佛光,戰死城門,卻有一道佛光飛逝拓跋皇宮,在那穹寧公手掌心裡,化為如天竺牡丹般的紫丹!所以,傳說這是戰神在世時的元嬰……聽聞有起死回生之效!也有無窮的戰神力量。」
戰神,心明子……為何,我心中湧動起熱意?我如此澀然,終是隱忍道:「這和北真國人繞道古道之南,有何關聯?」
塔裡面現恨意:「北真妖孽趁我國與東昭國交戰正酣,如此逼迫我雲來諸侯國,本是卑鄙無恥之極!他們得到了『心明子』,自然對雲來小國不屑一顧,而我西岑受此大辱,北真國定然又要防著我國汗王報復回去……而他們最怕的是,南音國和西岑國聯手!」
我心中有些明瞭,所以北真國聽說芙韻公主將前往西岑國,而先下手為強了?那麼,芙韻公主是為什麼而來西岑?是為了幫助結盟的姻親之國,還是為了冥無戈?
「你們今次來古道南口,可是迎接芙韻公主的?」我壓抑著心中的疑問,探道。
塔裡搖了搖頭:「不是,塔裡今次來古道南口,實是另有要事,也是秘密行事……」
不是為了芙韻公主?我見塔裡不欲明說,看來是軍事機密了!「請問,這次埋伏你們的,是北真國的哪位將領?既然秘密,怎會被伏擊?」
塔裡面現冷恨道:「此次行事機密,竟然傷亡如此慘重……那設計埋伏的,是那北真王叔的義子!那些弓弩手,都稱他為『小王爺』!」
我本是隨意探聽,想要將話題繞到黯冥宮去,誰知聞言心下一驚!小王爺,那是花吟?
心下的揣測越發亂了起來,想問他黯冥宮主人,何時到達西岑國?一時又不知道如何問,比較合適?
馬車外,有馬蹄聲奔走,卻沒聽到外面交手的聲音,也沒聽到對話的聲音,我覺得有些驚奇,悄悄掀起一條縫隙,只見遠處灌木叢黑壓壓一片,隱約可見的狼圖騰旗旛,讓我心中鬆了一下,我回眸道:「恭喜塔裡百夫長,卻原來騎兵,是西岑國的勇士們!」
塔裡面色一怔,探身出去,只見他面現欣喜,情不自禁的喃道:「感謝你,萬能的騰格裡……」
這種虔誠的感激,是九死一生的聲音,讓我心中也湧起一絲愧意!塔裡不顧重傷在身,躍下馬車,而我的暗人正和西岑國騎兵僵持交涉著!
「夫人,做好事,也有好報的哦!」槐兒的聲音忽然笑道。
我沒說話,卻有莫名的感覺襲來:好事嗎?槐兒,說是利用或許更合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