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爺神智似乎慢慢清醒過來,他良久沒有說話,那個黑衣男子也一直靜默的低頭,只聽那短笛的聲音越來越近?
明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卻是轉頭朝我看來,我不知道他面具下是怎樣的神情,只聽他聲音甚是譏諷,也甚是含恨,指著我道:「妖孽丫頭……他來了,他為你來了!」
我看著他發狂的模樣,強自冷靜下來!卻又聽明爺哼聲道:「繼續守著林子,看看那小子帶了多少冥人來。」
那黑衣男子正欲出去,卻見林子裡飛出另一個黑衣男子的身體,重重的聲響砸得塵土飛揚!卻是一個男子的屍身?
那欲出去的男子臉色頓時大變,戒備的看向來人,我看到了月下森林裡躍出一個白色的身影,他白衣勝雪,煙玉絲帶襯著墨發飄垂於腰,秋風含起他的衣袂在這月夜中……如仙如魔!
冥無戈,他容顏如舜華稱世,風骨如傲竹磊落,指尖撩動短笛於唇際,輕奏的短笛聲樂悠悠不絕,目光卻已經凝絞著倒地不起的我!
他的笛聲忽的急了起來,我亦是深深的看他……不知從何處,忽然現出一名看不清衣色的面具人,面具人在他身後躬身道:「守宮人參見主人,主人有何吩咐?」
冥無戈慢慢放下唇際的短笛,笛聲驟停,他的目光依然凝絞著我,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眸光慢慢移向我身前的明爺,他絕代的容顏那麼冰冷的朝他看去,卻是對身後的守宮人道:「你的宮奴都去何處了?由得旁人闖宮了麼?」
「回主人,要殺了他麼?」守宮人沉靜異常道。
冥無戈點了點頭,我心中一怔……便聽到那守宮人發出哨聲,眼前很快飛出數條影子,原來是四個人!那位守宮人卻絲毫未動,他帶著面具的臉露出兩個黑洞,只是靜靜的看過來!
我這才清醒了些,這就是冥無戈口中的宮奴了!那麼他的笛聲,便是喚守宮人出來?守宮人聽命冥無戈,宮奴聽命守宮人?
宮奴的臉都均附有銀色面具,和明爺的半張金色面具截然不同!四宮奴死死纏住明爺和明爺的屬下,步步緊逼,招招狠戾,我只覺得面頰上不斷有掌風拂過,很快眼睛便睜不開來,腦袋哄亂的想著,這下我真要死在這裡了!
未待我不安多久,我便覺得腰際一緊,熟悉的無名清香籠罩了我,我還未清醒過來……卻感覺到更厲害的緊炙感襲來,痛楚在我的腳腕延伸出來,我原本就已經傷到的腳裸痛楚加劇!
我被痛楚逼迫得回頭看去,只見明爺一手和宮奴們交手,一手揮出長鞭捲住了我的傷腿,還把手中的長鞭向後扯著!
我痛苦已極的被長鞭拉扯著,只覺得腳裸的骨頭都快裂開來了!他那黑紅的長鞭猶如嗜血的巨蟒,吞噬著我可憐的意識!
不穩的氣息吹拂我面頰,我悲慼的看向摟住我腰的冥無戈,他極力將我抱在懷中,鳳目瀲灩,似乎仍猶豫著,是否還要帶我離開?
如此處境下,他無法掩示心驚的看我,眸中的驚痛越來越深……只聽明爺聲音狠戾道:「你若敢將她帶離一寸,我便將她後拉一尺!」
我猶如拔河比賽時,繩索上的那塊紅布條,被他們那樣的僵持著……明爺滿是狠戾的眼神,讓我感悟到,什麼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炙熱的掌心,緊緊貼著我的腰,我甚至能夠感受到他的手,那麼驚顫,那麼汗濕!我想說話,可早已被痛楚噬了聲音,唯有滿身的痛楚縈繞我!幸而冥無戈沒有移動我分毫……
明爺見他沒有鬆開我的跡象,又被宮奴糾纏,發狠的將手中黑紅長鞭再次一扯,我受不了的痛呼出聲!
明爺冷笑道:「小子,你放是不放?」
冥無戈顫抖著手,終是心疼而不忍地放開了我,我頹然倒地,被明爺復又一扯,拉我回腳下,石板上滿是我的血跡,明爺冷哼道:「快讓這些賤奴都消失!否則,我即刻讓她成為廢人……」
我暈乎著,痛得無法思考,卻也發現身旁的掌勢緩了下來……
等我再次睜開眼眸,已經淚眼迷離了,眼前人影似真似幻,等我慢慢清明起來,只見明爺和他的屬下在石室內。
冥無戈卻是孤身在外側,如此對峙著!而那些宮奴們和守宮人早已不見蹤影,真的消失了?!
「她不肯說出暗門的機關……那麼小子,你來打開,」明爺冷哼道:「否則她的小命即刻就消失在你眼前!」
我忽然發現,原來威脅也是可以上癮的?明爺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冥無戈,我卻是那個威脅你的籌碼!我面頰有淚痕留下……
他絕代容顏朝著我,掩飾不住的帶起心疼……
此刻的他,離我們不過幾步遠,只見他收回了凝望我的目光,緩緩地上前一步,雙膝慢慢跪倒在地,聲音異常平靜道:「孫兒無戈,見過外公。」
我心中怔怔的看著,外公嗎?原來真如我所想?而他,也一直知道的?
良久才聽到明爺哈哈大笑的聲音,他的笑得震響,笑得譏諷,笑得無奈!而冥無戈如鏡湖般寧靜的絕代容顏如故,他似乎沒聽見明爺的笑聲,眼眸猶如沉澱了世情!
明爺及胸的長鬚顫動,忽的揪起地上的我!將我後頸的衣襟牢牢抓住,我被這倒扣的衣領,壓迫的近乎窒息!
他如雷的笑聲更震得人耳膜發潰,我心口發悶,幾乎覺得自己只有出的氣,而沒有進的氣了!終於,我喉嚨一甜,血氣上湧,竟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我喘息著,半睜開著眼眸,卻正好對上冥無戈緊緊凝絞我的鳳目……我慢慢清醒,又似不清醒,只和他深深的對視,再也移不開來。
明爺怒道:「你竟然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小子,你真有能耐啊,為了這個妖孽丫頭,你竟會讓那些賤奴殺我……真是青出藍而勝於藍啊!」
明爺說完,又似要大笑,我害怕不已,他的笑聲足以讓我崩潰!
冥無戈眸光一緊,在明爺笑聲出來前,極力平靜的向他深施一禮:「孫兒就在這裡,若是外公有任何怨懟之處,孫兒任憑外公處置,請外公放了她,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經受不起外公的內力沖震。」
明爺面具下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竟真的沒有過激的舉動,只是冷冷道:「你明知那些賤奴殺不了我……不過是想藉著那些賤奴引開我罷了,你存了救她的心,當我不知麼?」
冥無戈沒有說話,銀澤流過眼眸,明爺卻是有些惱恨起來,手下一甩,將我往後摔去,我再次生生撞到在牆壁上,又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他真當我是木偶了!
這一刻,冥無戈眸光不再沉靜,滿是驚痛的看向我,卻是抿唇道:「……求外公手下留情!」
「求?你竟然說出求字?」明爺忽然冷怒起來:「為了一個妖孽,你竟然下跪相求?混賬!」
冥無戈明明眼眸如驚濤駭浪,面容卻如古井無波,很是沉靜道:「外公大人在上,孫兒該當行此大禮。」
卻聽明爺冷笑道:「你心裡若真這麼想,又豈會還三番兩次壞我好事?你明知我的身份,這些年還不斷讓冥人擾我!?」
「孫兒任憑外公處置!」冥無戈依然雙膝跪地,沉靜道。
明爺卻又哈哈大笑道:「不過,我就喜歡你淡漠無情的性子!成大事者,該當如此!所以這丫頭留不得,她會壞了你的宏圖霸業……」
我估計腦震盪了,只覺得暈眩越加強烈,眼眸開始忍不住瞇起來,腦袋也開始不聽使喚,我沒聽清明爺後面的話,也沒聽到冥無戈的回應。
我迷迷糊糊間,似乎暈了過去,又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些清醒過來,隱約聽到冥無戈的聲音傳來:「……蒼生塔遠在東北海域,除非《七生訣》功成,否則就是去了蒼生塔,也拿不到龍吟劍!」
「沒有《七生訣》,黯冥宮有《龍吟訣》拓本,你當我不知麼?」明爺冷冷道。
「近日宮中變故,《龍吟訣》拓本不知去向……何況中秋子時已過,這暗門也無法開啟了!若外公強行為之,必會葬身東海!」
明爺嘿嘿冷笑幾聲:「小子,外公年事已高,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你答應最好,你若不答應,那麼這丫頭……」
我似乎再次被他如木偶般的揪了起來,這一刻,我終於堅持不住,再次陷入了黑色的深淵……。
我只覺得渾身沒有半點力氣,卻又有簌簌聲不絕於耳,我好奇的看去……卻見滿目花雨飄灑,猶如置身櫻花樹下一般,這清幽之地是何處?
忽聞人聲傳來,我循聲望去……
「小東西,你在想什麼?」一身黑藍衣袍的男子悠然飄於半空中,手中不斷的朝地上的少女拋撒緋色花瓣,明明是個男子,卻讓人覺得他美撼凡塵。
櫻花的幽香浮動,山石上的少女一邊躲閃,一邊拂開他故意惡作劇的花瓣雨,無奈道:「星君哥哥,你又作弄我?」
我心中一詫,竟是那崑崙山的少女!這個男子又是誰?看來我又是在夢裡了?
男子揚起極少有的淺笑,慢慢在少女的身前落下,卻是輕輕勾起少女的下頷:「小東西,告訴我,你剛剛在發什麼呆?」
少女揚起秀美的小臉,懵懂道:「星君哥哥,你的法力很高,是不是?」
男子微微訝異,隨即笑開來:「想要修仙了麼?還是想要上天庭了?」
少女搖了搖頭:「星君哥哥,你是守護崑崙的神仙,法力定然比爺爺強,是不是?」
男子劍眉微揚,好整以暇的笑了:「嗯?」
少女不敢被他直視,轉身背道:「星君哥哥,你可以救助那些被瘟疫糾纏的人嗎?」
「不行。」男子想也不想的回絕,收斂了笑容。
少女豁然轉身面對他:「為何?爺爺是因他前世是靈鷲山的,靈鷲山困過我父親……才不肯幫他,難道哥哥是因為忌諱冥帝嗎?」
男子沒有回答,卻是俊顏俯下,看著少女清美的眼眸:「你記著,和那個人保持距離,不許再關心他!」
「星君哥哥,他此生是神醫,他是好人,他是修道之人……」
「他也是你心裡放不下的人……是不是?」男子面色冷凝了起來,氣息有些不穩。
少女喏喏著:「……爺爺說他有著世間最無瑕的魂魄,這是難得的仙根,假以時日他還是會得道成仙的,我想幫他。」
「你在想些什麼,以為我不知麼?你幫他……是因他的前世是優缽羅,是也不是?」男子又泛起莫名的氣惱:「我常來崑崙看你,怎不見你如此待見?他不過是和你見過幾面,你便心心唸唸著!」
少女眼眸憂傷起來,喃喃道:「是,我知道他是優缽羅的轉世!可又有何用?我勸他,他也不理我,可我心裡就是放不下他……」
男子一愣,俊美容顏泛起落寞,眼眸冷鶩起來:「他,真是擾亂了你的修行呢。」
男子忽然往外走去,少女心中一慌,忙拉住他:「星君哥哥,你要做什麼?」
我暈乎著,為何我總是能這麼真切的感應到她心裡所想呢?
卻見男子背對著她:「還崑崙山安寧!他此生既是凡人,凡人自有凡人該去的地方!你給我聽著,不許留戀凡塵男子,否則……我自有辦法讓你看不到他。」
少女怔怔的看著他:「你要對他做什麼?他今生是修道之人……」
「不過是個凡塵道士,仗著點醫術,處處得罪冥界……用得著本星君動手麼?」男子緩緩展開一抹淺笑,這笑容襯得他的容顏,猶如月光下,吸血鬼王子般超絕塵世。
「不要……」少女慌張著,見那男子的腳步不停,終是呼喊道:「星君哥哥,如果你真對他動手,那我再也不要見你!再也不要……」
我不知道被少女的焦急,還是男子的冷酷所震懾,只覺的週身飄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