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河沒曉天 翡翠巢南國 第六十一回、瑤埠
    陽月南飛雁,傳聞至此回。我行殊未已,何日復歸來?

    江靜潮初落,林昏瘴不開。明朝望鄉處,應見隴頭梅。

    四人背負行李,拾大道向南行。唐時嶺南更屬荒涼之地,所謂大道也不過丈許寬,蜿蜒伸向浩瀚的南嶺山脈。南嶺由大庚嶺、騎田嶺、萌渚嶺、都龐嶺、越城嶺組成,全長千餘里,將嶺南地區與中原、湖廣隔絕開來,引得無數文人騷客題詩記之。有宋之問這首《題大庾嶺北驛》為證。

    大庾嶺在大瑤山東邊百餘里,是虔州下嶺南的必經之路。此時念及此詩,陳子昂心頭亦是一片蕭索之情。只是翻過南嶺求醫、尋圖,總比宋之問內心多幾分期望。又有三位同伴相隨,時時忘卻旅途勞頓。

    陳子昂繼續修習內景經,身體日漸強健,四人腳程也加快。旬日後抵達坪石金雞嶺,再翻過大瑤山,便到達瑤埠。

    瑤埠是瑤族的發源地之一,多是服飾迥異於漢人的瑤民。秦以前,這裡是化外之地。直到秦始皇派趙佗率大軍征討,方才歸服中原的中央統治。漢唐以後,兩地交往漸頻,卻因南嶺大山隔斷,還保持較為獨立的民風、民俗。

    若說金雞嶺是過南嶺前的驛站,瑤埠已經深埋南嶺大山之中。每逢北方的寒潮翻越南嶺至此,已成強弩之末,無力繼續與漲海(南海)的暖氣流對抗。因此嶺南的氣候也迥異於北方,綠樹常青,四季如春。而南嶺之上則是最後的雪線。

    瑤埠是個不大的集市,數十戶人家,若說與尋常村莊的區別,就要說到小街上最醒目的驛站。傍晚,碎石小街上飄落濛濛小雨,正是一場冬雨一場寒的時節。沿街的茅草屋瑟縮細雨中,簷下幾縷茅草隨風飄舞。

    陳子昂四人到達瑤埠,天色已經不早,集市上只剩下三兩瑤人,披戴蓑衣竹笠,擺賣些粉葛、淮山等山貨。他們找了家小店住下不提。

    瑤埠只有一條小街,街上只有一檔商舖,只賣一樣東西,是瑤人離不開的糯米酒。鋪裡幾隻尺許大小的酒缸,櫃檯上擺放十餘隻粗瓷碗。瑤人離不開酒,隨身都帶著竹酒筒,將糯米酒兌了清水,勞作之餘解渴解乏。

    酒店老闆正溫了碗酒,慢慢品嚐。在灰濛濛的天色下,他顯得有些蒼老,只是身材魁梧,時常引得來往的行人注目。他一邊喝酒,一邊打量街上的行人,自然是期望多賣幾碗。

    他的眼睛忽然發亮起來,小街西頭正走來一小隊官兵,是騎馬的官兵。隊伍裡有匹白馬分外顯眼,是小隊官兵的頭目。

    馬軍官的前頭是個九品校尉,看見酒鋪便策馬加速,回頭喊道:「大人,瑤家糯米酒最解乏,大家喝一碗。」

    那騎白馬的軍官是從七品的翊麾校尉,正自睏倦,聽見喊話方才睜眼。一干人打馬奔近酒鋪,軍官喊道:「叫人去訂幾間客房,我等先喝碗酒。」

    他大搖大擺地走近酒鋪,嘴裡罵道:「大冬天,跑這趟遠差,見鬼了!」卻是地道的洛陽口音。身後跟著兩個兵士,一個手裡居然拿著鋤頭,另一個身形粗壯,腰間掛條長鞭。

    這隊官兵到來,令瑤埠小街頓時熱鬧。陳子昂四人投宿在小街東頭的小店內,自然聽見人叫馬嘶的動靜。透過門縫望去,陳子昂大吃一驚,那個校尉正是馮小寶。他身後兩人就是王泉和完顏華仁。

    他略一思度,料想馮小寶此番南下,先去衡山水簾洞祭祀,又恰好下嶺南,不知所為何事。再仔細看那賣酒的瑤人,十分眼熟。

    魏大說道:「那不是楊道長麼?他怎麼到這裡賣酒了。」眾人看去,那老漢雖然衣著瑤裝,卻正是宗盟會江南西道的楊八卦。

    焦會青最先醒悟過來,說道:「哈哈,又有好戲看!楊道長保密的很呢,居然連我們也瞞住了。」陳子昂說道:「只怕……只怕此番楊道長依然不成事,有王泉、完顏華仁相隨馮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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