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地走進臥室,果然和她想的一樣,只有一張白色的大床!真不知道他怎麼活下來的。
四下掃了眼,惟獨一間虛掩著門的房間還沒參觀過。有點神秘感,不知道會不會是這個大冰塊的秘密空間?想想都心寒,大冰塊除了有潔癖,還能有什麼秘密?
心思忐忑地推開門,壁燈打開的瞬間,她驚訝地倒吸了口氣。
本以為會像其他房間一樣空蕩蕩沒幾件東西,卻被繁複的錄音設備晃花了眼。各種最先進的儀器在柔和的燈光下,反射著金屬的啞光。
「好專業啊!」她忍不住讚歎,小手挨個撫過那些設備。
這房間,儼然一個小型錄音室!
除了占一整面牆的調音器和混音設備外,角落的軟墊上,還疊放著幾把吉他,連她這不懂樂器的外行,也看出都是些不可多得的絕版。
另一側的寫字檯上,一台電腦連接著音響和多部放錄機,旁邊還散開幾盒DEMO帶。應該是他作曲的地方了。
心情有點興奮,像探險者發現寶藏的感覺。好想知道Aya平時都是怎麼作曲的。
走過去,恰好看到桌上堆了一團揉皺的手稿。是不滿意的作品嗎?好奇地展開一張,試著將斷續的音符連起來哼了遍,竟是說不出的優雅悅耳,而且極易上口,她只哼一遍就記住了。這麼好的曲子,幹嘛還扔掉?
她不解地搖了搖頭,大冰塊的思維,果然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驀然想起自己新專輯的12首歌,全是由Aya作曲,不知道這些廢棄的草稿裡,有沒有寫給自己的。
在一團揉皺的底稿中扒了一會,忽然發現張用筆桿壓著、平整乾淨的曲譜。看來這首是滿意的作品咯?
果然……連歌詞都填好了。歌名叫……《bitter memory》?有點哀傷的感覺。
試著哼了一遍,節奏簡單明快,旋律……卻有種支離破碎的感覺,再配上憂鬱的歌詞,整首歌,完全像個失戀的男人在娓娓敘述自己的哀傷!
唱著唱著,眼角竟然滑下滴淚。她錯愕地伸手撫上臉頰,那種冰涼透徹的感覺,從來沒有過。
怎麼會?就算面對小媽十年來的刁難,也從沒掉過一滴眼淚。世界就是這樣殘酷,想成功就決不能向生活低頭,她不允許自己軟弱,所以也從不曾哭泣。
可是今天,僅僅是一首歌,就讓她感動得流淚?淒美的旋律,歌詞裡濃到化不開的哀傷,就這麼將她環繞,慢慢收攏,勒緊脆弱的心。
有一瞬,她覺得自己其實是瞭解這個男人的,她能夠讀懂他的歌,再用自己的歌聲,詮釋出他的心聲。
然而,僅僅是一瞬。
敞開的房門外,站著剛洗完澡,髮絲還在瀝瀝滴水的Aya。
「你在幹什麼?」他寒著聲走近。
儘管平時他總是冷冰冰的不帶感情,被她戲稱作「大冰塊」,可是頭一次,他的冰冷讓她感覺到壓迫。空氣彷彿一點點凝結,她覺得呼吸都有困難,一種叫做恐懼的表情,慢慢爬上她微染醉意的臉龐。
「你知道這是別人家麼?」他厲聲斥責,眼光在瞥見她手中的曲譜時,倏然凍結,如尖刻的冰錐,直插她心房。他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曲子,狠狠揉皺,摔在一旁。
「你就這麼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
她顫抖著,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沒有……我……我只是覺得這曲子很好聽……」
「我的曲子好不好,輪不到你來評判!你現在就給我出去,滾出這棟房子!」
他粗魯地將她推搡出門外。原本就醉酒的彩音腳步不穩,重重地摔在了沙發上。
那一刻,眼淚忽然就洶湧而出。不知是剛才的一滴淚開啟了水閥,所以現在才會哭得一發不可收拾,還是十年來的委屈,全累積在這一刻爆發。總之,她哭得很傷心,而且越哭越凶,沒有停止的跡象。
他像只憤怒的獅子,狂躁的將手邊可以觸及的東西,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從不打女人,可是怒氣又無法發洩。尤其是當那女人對著他哭得傷心欲絕,更讓他無端的煩躁起來。
該死的!真不該發善心讓她進來!可是看她哭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又不忍心趕她出去。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申彩音自己也很詫異,挨打挨罵都沒哭過,被個冰塊訓兩句,居然哭成了個淚人。沒出息!一邊在心裡暗罵自己,一邊哭得更加厲害。小鼻子已經紅成了胡蘿蔔,吸啊吸的還有鼻水淌出來。從頭到腳,真是把形象都丟光了!
見Aya一直盯著自己看,更覺得沒面子,可她申彩音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認輸」兩個字。於是理直氣壯地瞪回去,只是哭紅的眼睛,少了點威懾力。
可惜冰塊被人瞪兩眼也不會有任何融化的跡象。Aya冷哼一聲,一句話也沒摞下,就摔門進了臥室。
他……他、他、他,竟然去睡覺了!
那她怎麼辦?聽他的話「滾」出去?
這麼晚,外面又這麼冷,她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才不要出去!而且這幅樣子回去,萬一驚動了那狐狸老哥,又要露出馬腳了。
橫了心,罵就罵吧,被冰塊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往沙發上一窩,酒後的醉意,哭累的倦意,便一齊襲來,很快就沉沉睡去。
然而臥室裡的Aya,卻翻來覆去,一夜難眠。
眼前,總是浮現她傷心欲絕的眼淚。尤其當他在門口,看到她邊哼唱著他的歌,邊流淚的樣子,不可否認,他其實震撼多過憤怒。
寫那首歌的時候,是什麼心情,別人又怎麼會理解。可當她唱出來的時候,他又有種錯覺,她真的懂他,只有她才能把他的歌,最好地詮釋出來。
忍不住朝房門看去,彷彿能透過門板,看到客廳裡的她。那張臉,緊張怯懦,眼睛裡卻全是不肯服輸的倔強。儘管那些眼淚,已經出賣了她。
整整一夜,便在歎息和不解中度過。